第一缕天光刺破黑暗，将远山的轮廓勾勒出一道冰冷的金边。寒夜尚未完全退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凉意，草叶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云凌是在一阵剧烈的寒意和饥饿的绞痛中醒来的。岩石缝隙并不能完全阻挡洪荒夜晚的低温，他蜷缩的身体几乎僵硬，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雾气。怀中的那柄石斧，木质手柄被他捂得温热，但石质部分依旧冰凉。
他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四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比昨天更甚，胃袋空空如也，传来一阵阵空虚的抽搐。生存的压力，在黎明时分显得尤为清晰和迫切。
他挣扎着爬出岩缝，首先回到了那片救命的渗水岩壁前。经过一夜，渗出的水汽似乎更充沛了一些。他依旧像昨天一样，耐心而贪婪地吮吸着，让那带着土腥味的冰凉液体滋润喉咙。这远远不够，他知道，他需要找到更稳定、更充足的水源。
同时，他需要食物。
他握紧了石斧，目光扫过这片小小的山坳。除了那些坚韧的灌木和苔藓，他还注意到岩壁上有一些深色的、类似地衣的附着物。他小心翼翼地用石片刮下一点，放入口中。味道苦涩，带着强烈的霉味，他不敢吞咽，又吐了出来。这不是合适的食物。
他的目光投向山坳之外，那片更广阔、也更未知的荒原。
“必须走出去，寻找更多资源。”
他用石斧砍下一段相对笔直、粗细适中的灌木枝，削去旁枝，制作成一根简陋的探路手杖。这既能辅助行走，探测前方草丛的虚实，必要时也能作为武器。
准备停当，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出了离开这个临时“避难所”的第一步。
晨光下的洪荒大地，展现出与昨日午后截然不同的面貌。雾气在低洼处流淌，如同白色的纱带。远山巍峨，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带着亘古的苍凉。脚下的土地覆盖着干燥的蒿草和不知名的低矮植物，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走得很慢，很谨慎。每一步落下，都先用木棍探一探前方的草丛，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毒虫或蛇类。他的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放过任何一点环境的异常。
他遵循着最基本的方向判断原则——沿着地势较低的地方走，通常更容易找到水源。同时，他也留意着动物的踪迹。粪便、蹄印、被啃食过的植物……这些都是寻找食物和水源的线索。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发现了一小片被啃食过的、类似野燕麦的草丛。草籽几乎被啃食殆尽，但残留的几株上，还挂着一些干瘪的穗子。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捋下那些草籽，数量少得可怜，加起来也不过一小撮。他放入口中，用唾液湿润，艰难地咀嚼着。味道粗糙，带着浓重的草腥味，几乎难以下咽，但胃里传来的微弱充实感，让他坚持着将它们吞了下去。
这只是杯水车薪。
他继续前行。太阳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也带来了熟悉的灼热。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衣衫。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伴随着他。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休息，靠着手杖支撑身体，大口喘息。
就在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阵微弱的水流声，顺着风飘入了他的耳中！
不是幻觉！
那声音极其细微，叮叮咚咚，如同仙乐！
他精神猛地一振，疲惫和饥饿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侧耳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方向，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他的手臂和脸颊被划出了几道血痕），绕过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狭窄的、清澈的溪流，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流淌在谷地之中！溪水不深，可以看到底下光滑的鹅卵石。水流撞击在石块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水！流动的、清澈的活水！
云凌几乎是扑到溪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头埋入清凉的溪水中，大口大口地痛饮起来！甘甜！无比的甘甜！比起岩壁上渗出的那点带着土腥味的水滴，这溪水简直是琼浆玉液！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迅速滋润着他干渴的身体，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他喝了个痛快，直到感觉胃里再也装不下了，才抬起头，任由水珠从发梢滴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有了稳定的水源，生存的希望大增。
他坐在溪边，休息了片刻，开始仔细观察这条小溪和周围的环境。溪流两岸，生长着更为茂盛的植被，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叶片宽大的植物，还有一些结着细小、红色浆果的灌木。
浆果！
他警惕地靠近那丛灌木。浆果颜色鲜艳，这在野外往往意味着可能有毒。他回忆起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碾碎，闻了闻气味，没有特别刺激的异味。他又将汁液涂抹在手腕内侧的皮肤上，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出现红肿或瘙痒。
他极其谨慎地，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浆果的汁液。一股强烈的酸涩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
他决定冒险尝一小口。将一颗最小的浆果放入口中，轻轻咀嚼。酸，非常酸，但酸味过后，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回甘。他强忍着酸涩，咽了下去。然后，他静静地等待着，感受着身体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胃里因为酸味有些不适外，并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
看来，这种浆果虽然口感极差，但或许可以食用，至少能提供一些维生素和水分。
他小心地采摘了一些相对成熟的红色浆果，用一片宽大的树叶包起来。虽然酸涩难忍，但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尝试一切可能。
就在他准备继续探索，寻找更多食物，或者考虑是否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寻找更适宜居住的地点时，他的目光被溪流对岸不远处，泥地上的一些痕迹吸引住了。
那不是动物的蹄印。
是脚印！
非常清晰，属于人类的脚印！而且不止一个！脚印大小不一，略显杂乱，似乎是一群人曾经在此停留、饮水的痕迹。
云凌的心跳骤然加速！
先民！是那些被冲散的先民吗？还是这片土地上其他的原始部落？
他立刻涉过不深的溪水，来到对岸，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还很新鲜，边缘清晰，没有被风雨严重侵蚀的迹象。这意味着，留下脚印的人，离开这里可能并不久！
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必须找到他们！一个人在这片蛮荒世界生存，难度太大了。聚集在一起，才有更大的生存机会。
他沿着脚印的方向，开始追踪。脚印向着上游的方向延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消失在草丛或石滩上，但总能在不远处再次找到。
追踪的过程并不轻松。他既要留意脚下的痕迹，又要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随着不断深入，地势开始变得崎岖，林木也逐渐茂密起来。
突然，一阵隐约的、嘈杂的声音从前方的山坳后传来。那不是野兽的嚎叫，而是……人的声音！是呼喊，是哭泣，是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喧哗！
出事了！
云凌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石斧和木棍，加快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探出头，向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大约有二三十个人，正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他们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极其简陋，大多是用兽皮或粗糙的植物纤维简单遮蔽身体。他们面容憔悴，肤色黝黑，头发蓬乱，此刻正惊恐地尖叫着，向后退缩，挤成一团。
而在他们前方，空地中央，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男性，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口中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皮肤表面，竟然隐隐浮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蛛网般的淡黑色纹路！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让云凌灵魂深处感到厌恶的熟悉气息，正从那人体内散发出来！
混沌戾气！
虽然极其稀薄，远不如归墟中那般浓烈，但这确实是同源的气息！是侵蚀了先民灵魂，并随着他们重塑肉身，潜伏在体内的混沌戾气，在此刻发作了！
围着的人群中，一个头上插着几根羽毛、脸上涂抹着白色泥浆图案的老者，似乎是部落的祭司或首领。他手持一根绑着兽骨和羽毛的木杖，围绕着发病者，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举行某种驱邪仪式。但显然，这毫无作用。发病者的抽搐越来越剧烈，眼中的理智正在被一种狂乱和暴戾所取代。
其他族人脸上的恐惧更深了，他们看着发病的同伴，如同看着一个即将爆开的灾难之源。有人已经开始拿起简陋的木矛，对准了发病者，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决绝——他们准备在他彻底“魔化”之前，亲手结束他的痛苦，防止他危害整个部落！
看到这一幕，云凌的心脏被狠狠攥紧了。
这就是那些先民！他们活下来了，聚集在了一起，但却要面对体内潜伏的混沌恶念的折磨！而他们原始的信仰和手段，对此无能为力！
不能让他们动手！更不能让这混沌戾气在此地扩散！
几乎是本能驱使，云凌从巨石后猛地站了出来！
“住手！”
他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有些嘶哑，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所有惊慌失措的先民都愣住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云凌，充满了惊疑、警惕，还有一丝看到任何变数时产生的、微弱的希冀。
云凌无视了那些指向他的、带着敌意的木矛，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痛苦抽搐的发病者身上。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沉寂的“斩天剑意”，似乎被那熟悉的混沌气息所引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针扎般的悸动。
虽然无法调动剑意离体斩敌，但……或许可以尝试引导其一丝气息，进行压制？
他没有把握，但他必须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在所有先民惊愕的注视下，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个被混沌戾气侵蚀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