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这一行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奉天殿前炸响。
朱元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一个都没有?!
天幕的画面开始飞速演变,将未来的那一幕,活生生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画面中,无数北方士子跪在礼部衙门前,悲愤叩阙,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主考官偏袒南人,科场舞弊!
画面中的朱元璋龙颜大怒,下令将主考官、阅卷官等一众官员尽数下狱,严刑拷打。
随即亲自指派朝中重臣,组成十二人的阅卷团队,复核所有北方落榜士子的试卷!
朱元璋看着天幕上那个和自己一样暴怒的自己,冷哼一声。
没错!咱的天下,岂容这等舞弊之事!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的脸色,由黑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难堪的涨红。
复核的结果出来了。
重新选拔了一遍,榜单上的名字,依旧是那五十二个南方人,甚至连名次顺序都几乎没有变化!
【客观上来说不是舞弊。】
天幕上打出了冰冷的结论。
【是这个时代的北方绝大部分读书人,真的考不过南方!】
【连年战乱,让北方大地文脉凋敝,人才断层。而相对安稳的江南,则文风鼎盛,才子辈出。】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一个即便是雄才大略的洪武大帝,也无法用雷霆手段改变的事实。】
天幕之下,朝堂上一片死寂。
在场的官员中,尤其是那些北方籍的官员,脸色惨白,如丧考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元璋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不过,在极致的羞愤之后,一股更加强烈的好奇,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死死地盯着天幕上的那几个字。
“打破数百年格局的传奇首辅”。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能解决连咱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这又是传奇,又是破局,听起来……倒也不全是贬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最终结局,北方士子将永无出头之日时,天幕的画风,猛地一转!
【但是!开局一个碗的洪武大帝,字典里从没有“认输”二字!】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一年之后,再考一次!】
【这个在当时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挽回颜面的无奈之举。
这个近乎是赌气般的下下之策,却阴差阳错地,给了这位未来的传奇帝国首辅,一个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一个让他六元及第、实现理想,以一个北方士子身份名动天下的机会!】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看的有些懵了。
他死死地盯着天幕上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六元及第】
什么东西?
他朱元璋不通文墨,却也知道科举分乡试、会试、殿试。
这“六元”,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标儿,这六元及第,是个多大的官?”
朱元璋下意识地扭头问身边的太子朱标。
关于“深思”方面,他一直都遵守着一个原则。
遇事不决,可问媳妇儿。
媳妇不在,就问好大儿。
一旁朱标的嘴唇微微张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整个人,仿佛被天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不只是他。
他身后还未去北平就番的朱棣及其余文武百官,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奉天殿前,所有识字的人,此刻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而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个翰林院老学士的惊呼。
“六元及第!”
“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此为小三元!”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此为大三元!”
“大小三元,合称六元!”
“自隋唐开科取士以来,近八百年,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老学士说到最后,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天幕,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
如果说刚才的南北榜之事,只是让北方士子感到屈辱,让南方士子感到尴尬。
那么这“六元及第”四个字,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巍峨巨峰,狠狠地压在了所有读书人的心头。
这是何等样的妖孽?
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南方士子们面面相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引以为傲的文采,在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样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而那些本已心如死灰的北方官员,则在极致的震惊过后,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北方士子!
这个创造了神话的传奇,是个北方人!
“这……”
朱标艰难地开口,“这……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朱元璋没有回答,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天幕。
他的内心,远比任何人都要惊涛骇浪。
别人只看到了“六元及第”的荣耀,他看到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这个所谓的帝国首辅,出现在自己为了赌气而重开的第二场恩科里。
然后,他就拿了个六元及第?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朱元璋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忽然意识到,这天幕,不是在讲什么南北之争,不是在讲什么科举舞弊。
它是在告诉咱。
它是在告诉咱,有一个能解决这个天大难题的人,出现了。
就在这时,天幕上的画面,开始流动。
激昂的音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朴悠扬的琴声。
画面中,是一间简陋却干净的书房。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的少年,脸上带着一丝酒后的红晕,正端坐于书案前。
正是年轻时的木正居。
刚刚夺得会元,准备回家探亲的他随意翻出几道策论题,轻笑一声,提笔便写。
那字迹,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问:黄河水患,历朝不绝,何以治之?】
【答:治河之要,在人心,非在土木。
凡募民夫修筑河堤者,其三族亲眷,皆迁居于堤坝之下游。由官府出资,为之建屋舍、分田地,使其富居。】
只是寥寥数语,却让在场的官员们头皮发麻。
这法子听着……怎么让人心里发寒?
户部尚书下意识地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嘴里反复念叨着“迁居于堤坝之下游”,脸色越来越白。
就在这时,天幕上,那少年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再次提笔,写下了让整个奉天殿都陷入死寂的批注。
【堤固,则全族安享天伦;堤溃,则阖家尽为鱼鳖。
以生死为督,以亲族为押,何愁河工不尽心?何愁河堤不永固?】
嘶——!
朝堂之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
歹毒!
这法子,歹毒到了极点!
“疯子……这简直是个疯子!”一名文官颤抖着说道,“此策若出,与暴秦何异?”
然而,工部尚书却是浑身一震,眼中先是惊恐,而后竟爆发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陛下!”
“此策……此策虽狠,却直指人心根本!臣等日夜督工,严刑峻法,却总有奸猾之徒偷工减料,防不胜防!”
“可若用此法,何须监工?何须律法?那些民夫自己,便是最严苛的监工!”
“他们用料怕不是要比官府定的规制还要多上三分!他们砌的墙,怕不是用刀都砍不出印子!”
他越说越激动:“陛下,此子不是在治河,他是在……炼心!用数万民夫的身家性命,去炼一道万世永固的河堤啊!”
朱元璋听着这话,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闪过欣赏。
好一个“以亲族为押”。
好一个“炼心”。
这个叫木正居的后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