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的协调绿灯亮起后，项目推进势如破竹。
有了周琰亲自打过招呼，所有壁垒一夜之间消失。
权限顺利开通，数据对接完成得比预期还快，季云森教授团队的顶尖学术资源源源不断注入，项目方案在反复打磨中日趋完善。
明德中学项目组士气大振，加班加点成了常态。作为核心负责人，林芝芝连轴转，常常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十点，林芝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发现乔岳破天荒地在客厅看电视。
“回来了？”乔岳从手机上抬起头，“吃饭了吗？”
“吃过了。”林芝芝把包放下，声音沙哑。
乔岳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你最近脸色很差。一个项目而已，有必要这么拼命？”
林芝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平静：“项目到了关键期。”
“关键期？”乔岳轻笑一声，“是因为有周秘书长保驾护航，才这么顺利吧？”
林芝芝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乔岳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就是觉得，自从认识了周秘书长，芝芝真是越来越忙了。”
林芝芝看着他阴阳怪气的样子，突然觉得很累。
“乔岳，”她声音很轻，“我累了一天回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再加上他和利华那些破事，她还没有空管。
“那你想听什么？”乔岳突然提高音量，“想听我说你有多厉害？还是想听我夸周秘书长有多关照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芝芝气得发抖，“项目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在哪？我和你聊天你都说忙，我们同一屋檐下，跟个陌生人一样， 现在项目有进展了，你倒是在这里说风凉话！”
乔岳心里像是被割了一道，“我没有不关心你，之前利华的项目出事了， 我才会帮忙，芝芝，我是关心你的！”
“利华利华，又是利华！”林芝芝终于忍不住，“乔岳，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只是在忙利华的项目吗？”
乔岳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林芝芝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冰冷，“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针尖对麦芒。
林芝芝还没处理好这些事，所以她暂时还没有和乔岳撕破脸，或许还有那点感情在。
突然，林芝芝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是周琰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的协调会，资料准备好了吗？」
他盯着她的手机，眼神复杂，最后只是嗤笑一声：“看来林老师确实很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林芝芝站在原地，听着关门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真的心累啊，林芝芝没有管乔岳，她的心思还是在明天的协调会上。
在会议室里。
林芝芝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清亮地汇报着阶段成果，指尖却无意识地掐住了掌心。昨晚的失眠，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胃里也泛起细密的恶心感。
“以上就是本阶段的全部数据，目前我们和季云森团队的合作非常顺利，预计在下学期，可以正式在南城推行英语新课改。”她按下翻页笔，屏幕定格在总结页。
会议室里响起象征性的掌声。戴以伽悄悄递来一瓶拧开的水，压低声音：“芝芝姐，你嘴唇都白了。”
她勉强笑了笑，仰头喝水，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
这不适，一半源于连轴转的工作压力，另一半，则来自乔岳。
“林老师，”王校长发话，打断她的走神，“内容很漂亮，但后续和师大团队的深度对接是关键，尤其涉及到跨部门协调，一定要稳妥，不能出岔子。这个关乎我们学校申报项目的重要性。”
“我明白的，王校长。”林芝芝收敛心神，正色应答。
散会后，她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包里手机震动，她掏出来，是乔岳的信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做完了才吵完，他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盯着那行字，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回复。胃里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周琰的信息切入。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明天上午十点，带着和季云森的合作成果，来省政府10楼办公室汇报】
林芝芝看着并排的两条信息，一种荒谬的割裂感油然而生。她扯了扯嘴角，回了周琰：【好】。
有什么办法，躲不了那就只能去了，只是胃里的不适感一直的翻涌。
第二天上午，省政府第三会议室内。
椭圆形的长桌旁坐着市局、教育局的相关负责人，气氛庄重。
林芝芝作为项目具体负责人，站在演示屏前进行汇报。周琰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地听着，偶尔在面前的资料上记录几笔。
“在与季云森教授团队通力合作的基础上，目前项目已顺利完成第三阶段目标，”林芝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尽管胃部持续的隐痛让她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教学时间的落地安排在9月中旬，具体体现在……”
她流畅地阐述着合作成果，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坐在侧方的教育局李局长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然而，随着汇报的深入，那股从清晨就开始的恶心感和绞痛再次加剧。
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视线里的文字似乎晃了一下，不得不借着翻页的动作，用指尖暗暗抵住冰凉的桌面，试图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周琰原本落在报告材料上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停留在她脸上。
他深邃的眼眸微眯，注意到了她比往日更差的脸色、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强撑镇定下难以完全掩饰的痛苦微表情。
当林芝芝正准备讲解下一个关键数据时，主位上传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打断了会议的进程。
“先停一下。”
周琰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疑惑，集中到他身上。
林芝芝也是一怔，抬眼看过去，恰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以及一丝居于上位者的决断。
只见周琰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扫向在场的其他人，语气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自有一股威势：“我这里有一个临时紧急会议，汇报暂时中止，休息一个小时。”
众人见状只好走出了会议室，周琰叫林芝芝跟他过来，回到周琰的办公室，只见周琰已经拿起了内线电话，接通后直接吩咐：“潘秘书，送一杯温水和我的胃药进来。”
他放下电话，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那双总是深沉难辨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窘迫。
“脸色这么难看，胃不舒服？”他问，语气算不上温和，却也没有了平日的冷硬。
林芝芝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还叫了药。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讷讷地点了下头。
潘秘书很快送来温水和药片。周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面：“先把药吃了，这个是我平时吃的，找医生配的，很温和。”
命令的口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林芝芝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白开水和旁边小小的白色药片，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低声道谢，依言服下药片。温水滑过喉咙，似乎真的缓解了部分不适。
“多久了？”他问。
“什么？”
“胃痛。”
“就……这两天。”林芝芝避重就轻，其实已经很久了。
周琰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心底深处那些不愿示人的疲惫和挣扎。
“林芝芝，”他声音沉缓，“工作是做不完的。”
她抿唇不语。
“汇报推迟。”他直接做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去里面休息室躺一会儿。”
林芝芝愕然抬头，去他的休息室？
“周秘书，这不合适，我……”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他打断她，眼神沉静，却自有一股威势，让她后面拒绝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再看她，转身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拨了个号码，继续交代工作。
林芝芝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酸涩、混乱，还有一种她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暖流，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
他转过身，见她还没动，眉梢微挑。
“谢谢周秘书。”
然后，她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与他办公室相连的那扇侧门。
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简洁而冷硬，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只有一张窄床、一个衣柜和一把椅子。空气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的冷冽气息。
她合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外面隐约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以及潘秘书低声汇报工作的声音。
在这个被他气息完全包裹的、绝对私密的空间里，强撑了许久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胃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心里那片巨大的、混乱的迷茫。
而门外那个男人，此刻正以保护者的姿态，为她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也用他的方式，将她牢牢地圈进了他的领地。
林芝芝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叹了口气。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时，林芝芝在药效下沉沉睡去。
周琰走进来，放轻脚步。看到她蜷在床上睡得正熟，见她的手还是按在胃部上，他眉头微蹙，在床边静静站了片刻。
他最终没有叫醒她，转身轻轻带上门。
“潘主任。”
“秘书长。”
“汇报改到下午两点。让她睡醒，去会议室直接进行就行。”
“好的。那您下午的安排是否要推迟？”
“不用，我下午的行程正常，把下午的会议报告整理好放我桌上就行。”
门外隐约的对话声将林芝芝从睡梦中唤醒。她猛地坐起，发现自己竟在周琰的休息室里睡着了。
“林老师。”潘盛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汇报调整到下午两点。您需要午餐吗？”
林芝芝赶紧理了理头发和衬衫：“不用了，谢谢潘秘书。我这就出来。”
外间只有潘盛一人。“周秘书有临时会议。他交代汇报照常进行，报告整理好给他即可。”他递过一个保温袋，“这是周秘书吩咐准备的粥。”
林芝芝接过保温袋，指尖微微收紧。
“谢谢。”她低声道，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回到会议室准备。
下午的会议周琰不在，她休息了一下整个人都好多了。
回到学校，已是下课的时间。项目组的同事都基本下班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保温袋。这个是开完会后潘盛给她的，说是周琰给她准备的晚餐。
里面是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南瓜小米粥，几碟清爽的小菜，简单，却无比契合她此刻虚弱的肠胃。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滑入食道，确实缓解了胃部的不适。但心里的那块石头，却因为周琰这番举动，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沉了。
而比周琰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乔岳。
胃痛的原罪，一半是劳累，另一半，就是他那挥之不去的、如同鬼魅般的可疑行径。
吃完粥，胃里暖和了，精力也恢复了一些。
林芝芝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猜测、怀疑、自我折磨了。她需要证据，需要确凿的、能让她死心或者安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