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比刚才那个巴掌更让江舒绾震惊。
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角还保持着那个深情款款的弧度，可眼睛中却迅速爬满慌乱。
“小峤，你在说什么？”
她伸手想拉我，却被我后退一步躲开。
我能感觉到自己浑身 上下都在发抖。
不只是因为在火场里濒临死亡的恐惧，更是因为这三年来积攒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不是找人直播了吗？”
我举起手机，屏幕上这是刚才她被柜子压住的精彩表演。
而底下的弹幕还在不断刷新着对她的赞美以及对我的嘲笑。
“这场针对我的人性测试，江小姐可还满意？”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嘴唇颤 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原本起哄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人好眼熟啊，该不会就是网上那个搞穷养男友直播的富二代吧？！”
“我看过那个直播，觉得很恶俗，测试另一半是否真心就要故意装穷骗别人吗，那对方吃的苦又算什么？”
“等等，那这场火灾该不会也是故意的吧，这也太可怕了……”
江舒绾猛地转头，凶狠的眼神瞪着那些路人。
“给我闭嘴，你们懂什么！”
等她转头看向我时，又换上了那副恳求的神情。
“小峤你听我解释，事实不是你想得这样……”
“那是怎样？”
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或许是太痛了，痛到我现在对于她的欺骗都毫无感觉。
“是你没有假装破产骗我三年，还是你没有把我的痛苦当成直播素材？还是这场火灾并不是你精心设计的另一个测试！”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大概是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脸，她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峤，我承认我骗了你，但我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验证你是否真的爱我。”
她又想伸手拉我，露出那副委屈的神情。
“你也知道我家境优越，有不少男人接近我都是为了钱，我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至于这场火灾……我只是想看你会不会救我，没想到火势会这么大。”
见她到现在还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止不住发抖。
“就因为你想看我为你拼命？”
“江舒绾，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在里面！”
她怔在原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因为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不在乎。
就像她不在乎我在大排档被骚扰时的恶心，不在乎我为了省钱饿到胃痛时的痛苦。
对她来说，我越痛苦，就越能证明我爱她。
“好了，你这不是没事吗，里面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值钱的，烧了就烧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
“我的行李！”
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要往火场里冲。
那里有我的录取通知书，更重要的是有我和父母唯一一张合照。
那张照片是父母车祸去世后留给我的慰藉，是我熬过无数个孤独夜晚的精神支柱。
“你疯了吗？火这么大！”
江舒绾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不耐烦地将我推倒，“行了，你别演了，现在既然你知道我没破产，大不了你那些东西我赔给你就是了，你想要什么说一声就行。”
我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最后的路，眼泪终于决堤。
“那里面有我爸妈的照片，你怎么赔我？你明明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江舒绾震惊地愣在原地。
她当然记得，大二那年暴雨夜，我接到交警电话时，正在给她准备生日惊喜。
是她陪着我赶到殡仪馆，看着我抖得握不住笔签死亡确认书，也是她抱了我一整夜，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说。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可现在，她却忘了那张照片对我的意义，甚至亲手将照片烧了。
我对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留恋彻底击碎。
我扬起手，用力扇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震得我手掌发麻，也打得她踉跄后退。
我看着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江舒绾，我们结束了。”
6.
她愣在原地，眼里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慌张，着急地想要碰我的肩膀。
“小峤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我的承诺依旧有效，现在你通过了测试，我会嫁给你——”
“嫁给我？”
我冷笑一声，目光直勾勾看向她身后。
“你不是已经和季家少爷订婚了吗？”
她瞳孔猛地收缩。
“你怎么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男生从人群外传来。
“舒绾，你没事吧！”
季知节穿着皮鞋冲过来，一把推开我抱住了江舒绾，紧张地检查她的身 体。
我盯着他手上那块绽放着火彩光芒的钻石手表，轻笑一声，扯掉了自己受上那块冒牌货，狠狠丢在了江舒绾身 上。
“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江舒绾的喊声。
“顾峤，你去哪？给我回来！”
我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步伐。
而江舒绾也没有追上来。
因为季知节紧紧抱住了她。
“舒绾，你还管他干什么？测试已经结束了，这个啤酒哥分明就是欲擒故纵！”
又是啤酒哥。
可他们分明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江舒绾，我根本不会在大排档里卖啤酒。
我转身走进夜色中，用身 上仅剩的零钱订了最便宜的机票。
落地国外。
康奈尔大学的哥特式建筑在阳光下庄严而肃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学堂，是我三年前就该驻足的地方。
可现在，我站在校门口，紧张到指尖发白。
三年了。
距离我撕掉第一封录取通知书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我不知道教授还会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学生。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小峤，你怎么在这？”
转过身，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易学姐？”
我认出了对方，这是我大学本科的学姐，也是我当年在金融比赛上唯一的对手。
“我记得你三年前就拿到了康奈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怎么现在才过来？”
面对她的疑问，我忽然有些无地自容。
我该怎么解释，我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学业，陪她在大排档卖了三年的啤酒。
慌乱之下，我只能找蹩脚的借口遮掩。
“当时家里忽然有事，没能及时报道，现在有空了，但我不知道教授会不会录用我。”
“当然会！”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直到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易犹清才轻咳两声。
“你以前的成绩那么优秀，教授是不可能放弃你这种人才的，走吧，我带你去教授办公室找她。”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教授接受了我，还向我张开了手臂。
“顾，欢迎你的到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又被这份热切的期待感动得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教授忽然看向我身后的易犹清。
“你要感谢就感谢易吧！当年是她强烈建议我将你的录取保留三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诧异地看向易犹清，她却快速低下头，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原来，是她在为我保留机会。
我终于重新踏入校园。
只是学校宿舍已经满员，我手上的钱不多，只能在校外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地下室。
易犹清过来帮我一起打扫，看见房间时皱起眉头。
“这环境太差了，小顾，我那里还有一套公寓闲置，你可以……”
“谢谢学姐，不过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我打断她，将洗到发白的床单铺在简易床 上。
比起每天卖啤酒到凌晨，现在能够在图书馆学习到深夜的生活，已经让我无比满足。
易犹清没再坚持，只是第二天送来一台暖风机和一箱专业书籍。
从那天起，她成了我的导师，每天课后耐心解答我的问题，周末带我去咖啡馆，一坐就是一整天，教我分析实时行情。
她说。
“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我白天上课，晚上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虽然辛苦，可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花在自己身 上，不再会为了别人的梦想而忙碌。
直到有天半夜，我被雨水的滴答声惊醒。
起床才发现地下室又漏水了。
我熟练地拿出盆子接水，只是这次暴雨来势汹汹，地下室很快就被淹了一半。
“顾峤！”
地下室的大门被人撞开，浑身湿透的易犹清冲进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往外跑。
我还想挣扎着去抢救泡在水里的笔记本，他拉着我就跑。
“别管那个，你还要不要命了！”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她拉着我冲出了地下室。
外面下着暴雨，我们躲在屋檐下，易犹清的目光落在我生着冻疮的手背上，声音瞬间软了下来。
“小顾，你的手是用来操控股市的，不是用来搬啤酒的。”
我怔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的决堤而出，混合着雨水滚落下来。
原来她都知道了……
易犹清轻轻抱住颤 抖的我，哽咽着说了一句。
“从现在开始，允许我照顾你，好吗？”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我搬进了易犹清的公寓，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开始全身心钻研学习。
易犹清也用尽全力托举我。
在她的指导下，我的金融天赋得到充分施展。
不过两年时间，我便提前完成学业，成为行业内赫赫有名的投资分析师。
7.
两年后，我们受邀回国。
易犹清轻轻握住我的手，笑着打趣，“他们现在可都叫你点金手呢，所以，赫赫有名的顾老师，既然现在学业已成，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轻声开口。
“等这次工作结束，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父母。”
易犹清一愣，随后欣喜若狂地将我搂入怀中。
她知道，我这是同意了。
下了飞机，客户那边催得急，我便让易犹清先去放行李，我独自一人去客户家中。
“顾先生，久仰大名！”
客户热情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对我赞不绝口。
“没想到传说中的点金手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我礼貌微笑，简单指出了公司存在的几个问题，不过顷刻之间，客户便收敛起了方才的轻蔑，转而严肃恭敬地看着我。
“不愧是顾先生，看问题果然就准！只要顾先生这次肯出手相助，报酬方面——”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忽然闯进来。
我抬头，血液瞬间凝固住。
江舒绾站在门口，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碎片。
比起三年前，她憔悴了不少。
只是此时那双眼中盛满了震惊与慌乱，与当年在地下室前如出一辙。
“顾先生，这是我女儿，”江总扭头介绍，“舒绾快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赫赫有名的点金手顾先生，他将成为我们公司的救星！”
江舒绾愣在原地，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我。
而我很快便回过神来，优雅地站起身伸出手。
“江小姐好。”
江总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门刚关上，江舒绾忽然跪在我面前。
“小峤，我错了……三年前你一走了之，我找了你好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离不开你。”
她颤 抖着想抓我的西装，却被我猛然甩开。
我嘲讽地看着她。
“江小姐这是又要玩什么新的直播测试吗？”
她神色一僵，慌忙摇头。
“不是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你走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我后悔了，我爱的是你，我宁愿不当这个江小姐也要和你在一起！”
她双目通红，眼底满是恳求。
我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她。
“放弃一切？包括江家的继承权，也包括你的未婚夫季知节？”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江总推门而入。
“舒绾，结婚的酒店已经订好了，明天记得让知节陪你去试婚纱——”
话说到一半，他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
“这是怎么了？”
我平静地整理文件起身。
“抱歉，江氏的忙我帮不了，告辞。”
江舒绾僵在原地，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 势。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涌起一丝残忍的快意。
“对了，祝江小姐新婚快乐。”
路过她身旁，我故意放轻了声音，“不过，这三年里你真的不知道我的下落吗？还是你根本舍不得江家的荣华富贵？”
她的身 体剧烈颤 抖起来，眼里闪过痛苦和羞愧。
以江家的势力，要找一个人易如反掌。
她不来找我，不过是因为江家需要季家的资金支 持，而她不敢违抗。
江总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慌了神。
“顾先生，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合作？报酬好说——”
他刚要拉我，大门再次打开，易犹清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环视一圈，声音不冷不淡，却让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打扰了，我来接我的未婚夫。”
江总看清她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易总？！顾先生是您的未婚夫？”
作为易家唯一继承人，易犹清这张脸被认出来我一点也不意外。
易犹清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我，她自然而然牵起我的手，抬头在我嘴边落下轻柔一吻。
“你放开他！”
江舒绾的声音扭曲变形，嫉妒让她的面容狰狞不 堪。
她死死盯着我，竟然为此感到愤怒。
“小峤，你怎么敢和她在一起的？你是我的人！”
易犹清骤然变了脸色，眼神冷得像冰。
“看来江小姐还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地位。”
她随身抽出一份文件，轻飘飘丢在江舒绾脸上。
“从今天开始，易氏不会再参与任何和江式有关的项目。”
江总骤然变了脸色，想要求情，却不知从何处开口，只能回头狠狠踹上自己的女儿。
“你个逆女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快向易总和顾先生求情！”
江舒绾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直到见我快要走了，她才瘫坐在地上，发出绝望和悔恨的声音。
“小峤，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回到我身边，我们复合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我和易犹清依偎离去的背影。
8.
回酒店的路上，我轻轻戳了戳易犹清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江舒绾之间的事的？”
我从来没有提那三年里的事，而易犹清也从来没有问。
她的眼神暗了暗，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江家和季家有婚约，大三那年我还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你，但你好像并没有当真。”
我愣住，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猛然钻进脑海中。
在金融比赛过后，易犹清确实和我提过江舒绾和季家的婚约，而那时满心沉浸在爱情里的我只是笑着回答。
“舒绾和我说过，那只是商业合作需要，她不会同意的。”
“想起来了？”
易犹清心疼地吻了吻我的指尖，“早知道，那时我就应该直接告诉你真相。”
我轻轻摇头。
“不怪你，是我那时太蠢。”
那时我一心一意以为江舒绾就是真爱，哪怕易犹清说出实情，我恐怕多半也不会信。
“江家的事我会自己来报复，你不用为我落人口实。”
我知道她身份不凡，下手虽然方便，却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你的报复是你的，但我必须为我未来的丈夫出一口气。”
她心疼地抱住我，而我也没再坚持。
毕竟我清楚，江氏的财务状况比如今表现出来得更糟，即使是我出手相助，也很难起死回生。
一周后，江舒绾和季知节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耗资千万的豪华婚礼几乎占据了所有头条新闻，堪称是旷世婚礼。
可就是这么一场婚礼，闹出了一件大丑事。
在交换戒指环节，江舒绾突然推开季知节，疯了一般冲出礼堂。
她来到了我的酒店楼下，跪在大雨中狼狈地恳求我见他一面。
我自然没有下去。
这场闹剧最终以江舒绾被路边冲出来的汽车撞断了腿收场。
季家觉得丢人，和江家划清了所有界限。
但季知节没有放弃，第二天还是去探望江舒绾，谁承想江舒绾当着镜头的面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并放出话。
“我爱的人不是你！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
不明真相的网友被她这份深情感动，一时间“江小姐深情”的话题冲上热搜。
我看着这些评论，胃里一阵恶心。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过动了动手指，就找人发出了两年前江舒绾的直播录屏，向所有网友揭露了她的人性测试。
舆论瞬间反转。
曾经夸她的深情怒骂她是人渣，合作商也纷纷宣布与江氏中止合作。
一周后，江氏集团彻底宣告破产，江家别墅被法院查封。
那天下午，我带着易犹清来到父母墓前。
微风拂过墓碑前的白菊，阳光温柔地洒在我的身上。
“爸妈，这是易犹清，我的未婚妻，她对我很好，我很幸福。”
易犹清郑重地跪下，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我会照顾好小峤一辈子，请你们放心！”
起身时，她眼眶微红。
我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湿 润，忽然发现五年前那个为爱盲目牺牲的顾峤已经死了，现在的我，终于活成了父母会骄傲的模样。
微风吹过，易犹清牵起我的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回家？”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