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离婚协议拟得很顺利。
沈倦对财产分割毫无异议，爽快地签了字。
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转移到了白薇薇提供的更纯净的数据上。
这样也好。
我搬出了那个充满冰冷记忆的家，租了一个小公寓。
第一步，是取回我的数据主权。
我联系了一位精通数据恢复和网络安全的朋友，李铭。
“帮我找一个叫情绪源的文件夹，位置在沈倦的个人电脑和研究所的加密服务器上。”
“里面是什么？”。
“是我。”我说。
“是过去的我，死去的孩子，和所有不该被记录的痛苦。”
李铭效率很高，一周后给了我回复。
“文件夹找到了，加密级别很高，但能破解。不过……有点奇怪。”
“怎么？”
“你先生，不，前夫，他似乎没有删除你的数据，只是转移并更深地隐藏了。”
“而且，访问记录显示，最近还有频繁调用。”
沈倦骗了我，他从未想过放弃这些“宝贵的原始资料”。
同时，李铭给了我另一个信息。
“还有一个以V命名的独立加密分区，容量很大，里面似乎主要是音频和视频文件。”
V。我顷刻间就联想到了白薇薇。
我让李铭想办法复制了那个V分区的部分数据。
听到第一段录音时，我浑身冰冷。
不是白薇薇的抽泣，而是沈倦和她对话的完整版。
“师兄，你这样对师姐，是不是太残忍了？”
“科学探索不需要无谓的温情。她的反应是必要的对照组。”
“可是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也会这样冷静地分析我。”
短暂的沉默后，是沈倦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人类困惑的语调。
“薇薇，你的数据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暂时无法定义，需要更多观察。”
我关掉录音，心脏狂跳。
白薇薇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单纯无辜，她也在试探，在害怕。
而沈倦，他对白薇薇的特殊，似乎并不仅仅源于数据的纯净。
这不对劲。
这不符合他“缺失共情”的人设。
我约白薇薇见面。
咖啡馆里，她穿着一身素白，眼圈微微发红，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师姐，节哀。”她轻声说。
“谢谢。”我看着她，“我和沈倦离婚了。”
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低下头搅拌着咖啡。
“师兄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世界里，现在你的数据最重要，是吗？”
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很快又被哀伤覆盖。
“我只是想帮助他的研究。”
“包括模拟丧子之痛，为他提供纯净的对照数据？”我直接挑明。
她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怎么知道？”
“S03。”
我吐出这个编号。
她的脸瞬间白了。
“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沈师兄他要求我……”
“他要求你哭，要求你模拟我当时的情绪，好让他做对比分析？”
她咬着嘴唇，默认了。
“白薇薇，你觉得你在他心里，真的不一样吗？”
“你和我，本质上都是他的实验品。”
“区别只在于，我的是野生数据，你的是实验室培育数据。”
“不！他说我的情绪对他有独特价值！”
她反驳，带着一种天真的确信。
“价值？”我笑了，“当他发现你的情绪不再纯净，也开始掺杂私心、恐惧和占有欲的时候，你觉得他还会珍惜你的‘价值’吗？”
她愣住了。
我拿出一个U盘，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有他情绪源文件夹里关于我的一部分数据，也包括他对我孩子冰冷的记录。”
“你想看看，你崇拜的沈师兄，是如何对待他曾经最重要的样本的吗？”
她看着U盘，手指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脚下踩着的，是怎样的冰层。”我站起身。
“顺便告诉你，他并没有按照约定删除我的数据。”
“他对数据的贪婪，超乎你我的想象。”
离开咖啡馆，我知道种子已经种下。
沈倦的世界建立在绝对理性和数据之上。
那么，如果数据本身开始污染他珍贵的样本呢？
如果他唯一的净土白薇薇，也开始变得不纯净呢？
晚上，我接到了沈倦的电话。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一丝我不熟悉的急促。
“你跟薇薇说了什么？”
“只是聊了聊数据的重要性。”
“她情绪很不稳定，提供的今晚的数据信噪比过高，几乎无法使用！”
他语气里带着谴责，仿佛我破坏了他完美的实验。
“是吗？那真遗憾。”
“看来她的情绪，也不是总能那么纯净。”
他沉默了，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
“顾倾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不，那只是开始。”
我挂断电话，将他和他混乱的数据世界，暂时隔绝在耳边。
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疯狂分析我话语里的逻辑，试图找出我行为模式的规律。
但他永远不会明白。
我掀翻的不是他的实验，是他赖以生存的、将人类情感简化为冰冷数据的整个世
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