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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镜。”

秦疏影留下这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随后便转身离去,铺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仿佛将一团巨大的迷雾留在了“百物语”之内。

陆拾遗僵立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鸾鸟图案……镜……

他猛地转身,目光死死盯住紫檀长案一角的那个锦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秦疏影父亲失踪案的线索,竟然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与这面神秘的古镜缠绕在了一起!这绝非巧合!祖父的笔记、父亲失踪的调查记者、蕴含强大“物念”的古镜……无数线索在这一刻交织、收紧,指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他快步走回案前,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打开了锦盒。那面唐代鸾鸟衔枝镜安然躺在明黄软缎上,青黑的镜身,精美的鸾鸟纹饰,以及那道刺眼的裂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是你吗?”陆拾遗低声问道,手指悬在镜面上方,却不敢再次轻易触碰。“十年前……甚至更早,你到底牵扯进了什么事情里?秦振江的失踪,和你有什么关系?”

镜子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昨夜那清晰的嗡鸣、女子的幻影、哀伤的叹息,此刻都销声匿迹,仿佛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但陆拾遗知道不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里,将祖父的《物念笔记》再次拿出,翻到关于这面镜子的记载,逐字逐句地重新研读。

“唐,鸾鸟衔枝镜。癸未年秋,得于洛阳。镜中‘物念’极深,乃一宫廷女子执念所化,关乎情殇、等待与未竟之约。其念哀而不怨,然能量积聚千年,已近‘物妖’之临界。非心志坚定、血脉相承者,不可轻易触碰,恐被其念吞噬,永堕幻境。切记,切记!”

“癸未年秋……”陆拾遗喃喃自语,快速心算。祖父记录的癸未年,大约是二十年前。也就是说,这面镜子至少在“百物语”里存放了二十年。而秦振江失踪是十年前……时间上,这面镜子完全有可能与案件产生关联。

“关乎情殇、等待与未竟之约……”这描述与他在幻象中感受到的哀伤等待之情吻合。但笔记中丝毫没有提及它与任何刑案或调查有关。

难道,祖父也有所隐瞒?或者,连祖父也未能完全洞悉这面镜子的全部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百物语”仿佛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陆拾遗通知王建国取回了那件已经“干净”的青白釉瓷枕,王建国千恩万谢,留下一个厚厚的红包,被陆拾遗婉拒,只收了些许象征性的“香火料钱”。

他尝试着整理铺子里堆积如山的物件,按照古籍、金石、玉器、杂项等粗略分类。这个过程,如同在翻阅一部部无声的历史。每一件器物上都带着岁月的包浆和独特的气息,但大多数只是普通的古董,并未蕴含强烈的“物念”。这让他稍稍安心,看来“物念化妖”并非普遍现象,而是需要极端苛刻的条件。

然而,他的心思,绝大部分还是系在那面鸾鸟镜上。

他不敢再轻易尝试用精神力去沟通,生怕再次引发不可控的后果,或者打草惊蛇——如果这镜子真的与秦振江失踪有关,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危险的东西。他转而采取更迂回的方式:查阅祖父留下的其他手稿、信札、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账本,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这面镜子来源的蛛丝马迹。

在翻阅一堆杂乱的信件时,他发现了几张夹在旧书里的泛黄照片。其中一张是祖父与一位老僧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座深山古刹的庭院,两人皆面带微笑。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寥寥数字:“甲申年春,于净业寺,与了尘法师论道。”

净业寺?陆拾遗隐约记得这是邻省一座颇有名气的千年古刹,以藏经和古镜收藏闻名。了尘法师……这个名字似乎也在祖父的笔记某处提到过,像是一位方外之交,对“物念”之说亦有研究。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或许,这位了尘法师,会知道一些关于这面鸾鸟镜的事情?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铺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的敲门声略显急促,带着一种市井的精明。

陆拾遗收起照片,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眼珠乱转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仿古绸衫,手里捧着一个用旧报纸胡乱包裹的物件。

“哟,您就是新东家陆先生吧?”年轻人满脸堆笑,透着股油滑气,“小的姓侯,街面上都叫我‘猴三儿’,听说您这儿收老物件,特意淘换了个好东西,请您给掌掌眼!”

他不等陆拾遗邀请,就侧身挤了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铺子里乱转,最后落在陆拾遗身上,迅速将报纸包裹放在紫檀长案上,三两下揭开。

里面是一只青瓷笔洗。器型规整,釉色豆青,冰裂纹开片自然,看起来像是一件宋元时期的龙泉窑器物。

“陆先生,您瞧瞧,正经的宋龙泉!这品相,这釉水,满大街您也找不出第二件来!”猴三儿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陆拾遗没有接话,只是走近细看。笔洗确实古旧,但当他凝神感知时,却并未察觉到任何“物念”的波动。而且,那冰裂纹的走向和釉面的光泽,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新”意。

他伸出食指,轻轻触摸笔洗的圈足边缘。触手的感觉不对,过于湿涩,缺乏真正古瓷经过岁月摩挲后那种温润的质感。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圈足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刮,一层极薄的、模仿土锈的附着物被刮了下来,露出下面略显刺眼的瓷胎。

“侯先生,”陆拾遗收回手,语气平淡,“您这东西,还是拿去别处看看吧。我这里,不收‘工艺品’。”

猴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陆先生,您这话说的……这怎么可能是假的?您再仔细看看……”

“胎质不对,做旧手法也糙了点。”陆拾遗懒得与他纠缠,直接点破,“请回吧。”

猴三儿见被彻底识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悻悻地抓起笔洗,重新用报纸包好,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哼,不识货……走着瞧……”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

陆拾遗摇了摇头,这种拿低仿品来碰运气的人,古玩行里从来不少。他正准备关门,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猴三儿放置笔洗的案面——那里,残留着一点从报纸包裹里漏出的暗红色泥土。

他起初并未在意,但当他走近,准备将其擦拭掉时,手指却骤然停顿。

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熟悉的阴冷怨愤之气,从那一小撮泥土中隐隐散发出来!这气息,与他前两天从青白釉瓷枕上感受到的,同出一源!

陆拾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巧合!猴三儿带来的虽然是赝品笔洗,但那包裹它的旧报纸,或者那件赝品本身,一定接触过另一件蕴含着类似“物念”的真品!而且,看这泥土的新鲜程度,那件真品出土或被移动的时间应该不长!

难道,那个跳河工匠的怨念,并非只附着在那一件瓷枕上?还是说,存在着某种……批量性的、人为制造的、蕴含同类怨念的器物?!

猴三儿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掮客,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他们和那件青白釉瓷枕的出现,有什么关联?这仅仅是独立的偶然事件,还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秦疏影带来的压力尚未缓解,新的谜团又接踵而至。陆拾遗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秦疏影留下的那张名片。

他需要盟友。需要那个拥有调查资源和执着信念的记者。

他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秦疏影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她清冷而略带警惕的声音:“喂?”

“秦记者,是我,陆拾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关于你上次提到的事情,我想,我们可以见面详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那撮不起眼的暗红色泥土,语气凝重地补充道:

“另外,我这里,可能出现了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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