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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门缝下那滩不断漫延的、带着河腥味和水草的阴冷湿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林野的脚踝,也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能感到那股湿气穿透单薄的鞋底,渗入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外间营业厅那“咚……咚……”的叩击声依旧不依不饶,与“滴答……滴答……”的水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死寂的深夜谱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协奏。

胸口的护身符持续散发着微弱但坚定的暖意,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抵御着门外渗入的阴邪。

林野躺在床上,身体僵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动静都会引来门外那不速之客的注意。

开,还是不开?

陈阿婆的警告言犹在耳。但祖父笔记里关于信件超时反噬的描述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门外真是某种紧急的“亡者信件”,拒之门外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小雅的“普通执念信”尚且引来水影缠身,若是“怨念诅咒信”……他不敢想象。

时间在恐惧和犹豫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叩击声似乎变得有些焦躁起来,频率加快,力度也隐约加重。

那滩水迹已经漫延到几乎触及他的床脚,阴冷的气息愈发浓重。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野猛地一咬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满腔的恐惧都压下去。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没有点亮煤油灯,生怕光线会惊动外面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仔细倾听。

叩击声停了。

但滴水声还在继续。

他屏住呼吸,手握上了冰冷的门把手。金属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门把手,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门轴似乎有些锈蚀,在他用力的瞬间,还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的“嘎吱”声。

叩击声瞬间停止!连那滴答的水声也诡异地消失了。

门外,一片死寂。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停顿了几秒,猛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河底淤泥腐烂气息的阴风立刻从门缝灌了进来,吹得他汗毛倒竖。

他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被浓雾过滤后更加微弱的月光,紧张地朝外望去。

营业厅内空荡荡的,柜台依旧,格子架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身影,没有声音。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是过度紧张后的臆想?

他疑惑地推开门,迈步走了出去。脚下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他低头一看,从门口到柜台前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一串清晰的水渍脚印!

脚印不大,略显凌乱,像是光着脚、带着水从河里刚爬上来的人留下的,一直延伸到柜台前,然后……消失了。

脚印在柜台前戛然而止,仿佛那个留下脚印的东西,在敲完柜台后,就凭空蒸发,或者……融入了地面。

林野的脊背窜上一股凉气。他顺着脚印看向柜台台面——那里,空无一物。

没有新的信件。

拿它来干什么?只是为了敲敲门?留下这串诡异的脚印?

他强忍着不适,走近柜台,仔细观察那串消失的脚印和周围的地面。

除了水渍,并没有其他异常。

他又看向门口,那滩从门缝渗进来的水迹也还在,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准备退回卧室,加固一下门锁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柜台下方,那个他之前发现暗格的角落。

暗格……是关着的。

但他记得自己离开时,似乎没有将它完全推回原位?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他蹲下身,再次摸索着打开了那个暗格。

里面,祖父的笔记和那枚“镇魂授信”铜印安静地躺着,与他放回去时别无二致。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合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在暗格内侧靠近合页的阴影里,似乎卡着一样小小的、白色的东西。

不是笔记,也不是铜印。

他小心地伸手指进去,用指尖将其夹了出来。

那是一片……被折叠得很小的、边缘有些破损的硬纸片。

纸片很旧,泛黄,而且,触手有一种异常的阴冷感,并非纸张本身的凉,而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带着某种怨恨气息的阴寒。

他将纸片展开。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张旧式的戏票。

票面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上面模糊的字体:“清风戏楼”,剧目是“《牡丹亭·离魂》”,时间则是一个早已过去的、民国某年的日期。

戏票的背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颜料,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字:

“冤!”

而在那个“冤”字的右下角,印着一个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图案——一只乌鸦,嘴里衔着一封没有封口的信。

魂鸦会!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祖父笔记里严厉警告要警惕的图案,竟然出现在这张莫名出现的旧戏票上!

这张戏票,是刚才那个留下水渍脚印的东西送来的?

还是它早就藏在暗格里,只是他第一次发现时没有注意到?

“冤”……清风戏楼……《牡丹亭·离魂》……

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他。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张染血的旧戏票,绝非凡物。

它上面附着的阴冷和怨恨,比小雅那封贝壳信要浓烈得多,也危险得多。

这很可能,就是他即将面对的第一封“怨念诅咒信”的引信,或者……是某种预告。

他立刻拿出祖父的笔记,就着微弱的光线快速翻阅,寻找关于“戏楼”、“魂鸦会标记”或者类似“信物”的记载。

终于,在笔记靠后的部分,他看到了一行潦草的记录:

“民国廿三年,雾镇清风戏楼,名伶苏怜,一曲《离魂》成绝响,悬梁自尽于后台,怨念滔天,化‘还魂信’封存于其戏服之内。

然,其死因蹊跷,疑与当时活跃之‘鸦羽社’(魂鸦会前身)有关。

此信凶险,非必要时,切勿触碰!”

苏怜!清风戏楼!《离魂》!鸦羽社!

笔记上的记录与这张染血戏票完全吻合!而且明确指出了这是一封“还魂信”,怨念滔天,并与魂鸦会的前身有关!

林野拿着戏票的手微微颤抖。这张票,是开启那封“还魂信”的钥匙?还是魂鸦会设下的一个陷阱?

那个留下水渍脚印的东西,是苏怜的魂体?还是魂鸦会操控的某种邪祟,特意将此物送来?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而手中的这张薄薄戏票,就是点燃引信的火种。

他不敢再将戏票放回暗格,也不敢随身携带。

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那盏熄灭的煤油灯上。

他找来一小块干净的布,将戏票仔细包裹好,塞进了煤油灯的玻璃灯罩底座下面,那里相对隐蔽,而且有玻璃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感却有增无减。

他知道,平静(如果之前算平静的话)的日子结束了。

小雅的信只是一个开始,苏怜的“还魂信”和神秘的魂鸦会,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他退回卧室,仔细锁好门,又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

躺在床上,他再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窗外天色微亮。

浓雾依旧未散,但黎明的到来,总算驱散了一些夜晚的极致阴森。

清晨,林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不同于夜晚那诡异的叩击,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属于活人的敲门声。

“林野!

林野在吗?

快开门!”是一个略显焦急的男声。

林野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手里还提着一个药箱。

是镇上的老中医,周伯。陈阿婆昨天提到过他,属于守邮人组织里的“正统派”。

他打开门:“周伯?”

周伯看到他,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阿婆都跟我说了。

你昨天送了小雅的信,没事吧?”他目光敏锐地扫过林野略显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他裤脚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污渍,“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林野将周伯让进屋,简略说了昨晚送信后回来的经历,以及半夜的叩门声和水渍脚印,但暂时隐去了染血戏票的具体内容,只说是可能遇到了新的麻烦。

周伯听完,眉头紧锁:“水影纠缠也就罢了,夜半叩门,留痕而无信……这像是某种标记,或者……警告。”他沉吟片刻,“看来,有些人,或者有些‘东西’,已经注意到你接掌邮局了。”

他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地面上已经快干涸的水渍脚印痕迹,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息,脸色愈发严肃:“阴气很重,带着河底的怨念,但这怨念似乎……并不纯粹,里面夹杂着一丝被操控的僵硬感。”

“被操控?”林野心中一凛。

“嗯。”周伯点了点头,“像是被更强大的力量驱使而来。”

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发现邮局里多了什么不该有的物件?

林野犹豫了一下,想到周伯是陈阿婆信任的人,还是决定透露部分实情。

他走到煤油灯旁,取出了那个用布包裹的戏票,递给周伯:“周伯,您看看这个。”

周伯接过,刚一展开,看到那个“冤”字和魂鸦会的标记,脸色顿时大变!

“清风戏楼!苏怜的戏票!”

他失声低呼,捏着戏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封‘还魂信’要现世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野,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峻:“孩子,你惹上大麻烦了!这苏怜的怨念,非同小可!而且这戏票上有魂鸦会的标记,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插手其中!

这不仅仅是一封‘怨念诅咒信’那么简单,这背后,恐怕藏着魂鸦会的阴谋!”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伯的话,就在这时,邮局门外,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似乎骤然阴沉了几分。

一阵若有若无、缥缈凄凉的女子唱戏声,顺着风,穿透浓雾,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唱的正是那《牡丹亭》的腔调: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幽怨,如泣如诉,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寒意。

林野和周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凝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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