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薇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嫉恨：“人回来了又能怎样？如今桑田变沧海，她啊——现在什么都不是！”
“哈哈……”另一人掩嘴轻笑，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谁说不是呢！她如今只是个被退了婚、身份尴尬的假千金！”
叶舒窈听着这些刻薄的议论，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可她如今已经没有了任性冲动的资本，不能再想像以往那般和她们争执理论。
叶舒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转身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的退让，却让几人越发得意嚣张，以为她软弱可欺。
“哟，这就走了？”沈薇薇却快一步挪动身子，巧妙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瞧你这副孤傲冷清的模样，怎么？还当自己是叶家大小姐？”
“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还有脸来参加王妃的赏梅宴？”
“就是，难不成还痴心妄想，能重新攀上世子？”
“以前世子就对你不屑一顾，如今怕是连看一眼都嫌脏呢！”
“哈哈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对啊……哈哈哈……”
几人围住叶舒窈，肆无忌惮地疯狂贬低。
刺耳的笑声在梅林中回荡。
叶舒窈猛地抬起眼，狠狠地横了她们一眼。
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这些贬低不予理睬，但这不代表她会无限度地容忍下去！
沈薇薇等人都愣怔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
她们似乎没想到，一个没了任何依仗的女子，竟还有胆子反击她们。
就在她们愣神的刹那，叶舒窈清冷的声音响起：“诸位小姐是不是忘了，今日来这赏梅宴，所为何事？”
“若你们此刻这些‘高论’，一字不落地传到王妃耳中，不知王妃会作何感想？”
“是会赞赏诸位的‘快人快语’，还是会觉得……在此等场合嚼舌根、搬弄是非之人，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堪为世子的良配？”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早已恶贯满盈、名声扫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可诸位……金尊玉贵，前程似锦，难道真要陪我一起‘名声扫地’吗？”
沈薇薇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错。
这时，一个冷冽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小径传来：“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闻声皆是一惊，慌忙回头。
只见裴绍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玄色大氅上落着几瓣红梅，深邃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被围在中间的少女身上。
他的眸光中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
沈薇薇等人顿时慌了神，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荡然无存。
她们纷纷低下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出一条路来：“见过世子。”
叶舒窈也随众人行礼，方才的气势已收敛得无影无踪。
裴绍璟看向脸色发白的沈薇薇，开口问道：“方才似乎颇为热闹，不知诸位在此谈论何事？”
沈薇薇心中叫苦不迭，万万没想到，这番争执竟会被世子撞个正着。
方才她们的声音不大，世子又离得远，想来并未听清那些刻薄言辞。
思及此，她强自镇定地赔笑道：“不过是女儿家间的私房话。”
裴绍璟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未继续深究。
他调转视线，又看向叶舒窈，见她仍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心中那股烦躁陡然加剧。
沈薇薇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世子爷周身散发出低气压。
她虽不知缘由，却生怕他再多问下去会露馅，连忙寻了个借口：“我出来时间久了，母亲定在四处寻我，就不打扰世子赏梅的雅兴了。”
说完，匆匆行了一礼，拉着同伴快步离开。
转眼间，梅林深处便只剩下裴绍璟与叶舒窈二人。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寒梅冷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叶舒窈不欲多留，提步打算从旁侧离开。
然而，一条手臂却横亘而出，拦在她的身前。
少年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暗哑：“叶大小姐，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本世子说的？”
他一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叶舒窈脚步顿住，淡淡回应：“世子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裴绍璟的心口。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他换了一种方式，试图打破她那层冰冷的外壳。
叶舒窈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这似乎……与世子无关。”
“叶舒窈！”裴绍璟语气骤然冷厉，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本世子给你台阶下，你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面对少年将军突如其来的怒火，叶舒窈却只是微微屈膝：“不敢打扰世子赏梅的雅兴，小女告退。”
说完，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去。
这一次，裴绍璟没有再伸手阻拦。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逐渐消失，只觉得满园梅香，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涩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虎，见主子神色阴沉得骇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凑上前，低声嘟囔道：“这叶大小姐如今倒长本事了，竟敢给世子您甩脸子？”。
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闭嘴！”裴绍璟猛地停下脚步，疾言厉色地斥道，“以后不许在本世子面前再提起这个人！”
赵虎被这声怒喝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躬身称“是”，再不敢多言半句。
一旁的李策递给他一个“早就提醒过你莫要多嘴”的鄙夷眼神。
裴绍璟收回视线，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戾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令他心烦意乱的梅林。
而在不远处的假山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的叶舒婉。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充满了困惑与酸意：世子为何会对她这个姐姐如此生气？
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单纯的厌恶那么简单。
若真厌弃一个人，合该是漠视，是轻蔑，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
可世子刚刚，分明是主动拦下姐姐，言语间还带着质问，最后那压抑的怒火，更像是一种……期望落空后的恼羞成怒。
这与她认知中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形象大相径庭。
难道世子爷对姐姐，并非全然无情？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让叶舒婉嫉妒得发狂。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叶家千金，凭什么叶舒窈一个假货，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
赏梅宴过后，叶府门前当真是媒妁络绎不绝。
前一位媒人的马车尚未驶远，后一位的轿辇便已停在了府门前。
只是，这些媒人说媒的对象，十有八九皆是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直到这日，大学士府竟也派了体面的官媒登门。
碧珠打听清楚后，几乎是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回到听雪院。
她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与激动，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小姐！小姐！”
“大学士府也派人上门说媒了！是为他们家那位年少有为的二公子宋明渊求娶小姐您呢！”
叶舒窈正在窗边临帖，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大学士府是清贵人家，书香传家，在京中的文人中声望极高，地位超然。
而宋明渊本人，更是被众人誉为京城第一公子。
此人昔日常与裴绍璟、叶清晏等人一同论诗习武，过去她倒是时常见到。
与裴绍璟的冷峻截然不同，他性情温润如玉，一言一行皆是君子之风。
说起来，他可是大晋近些年来最年轻的进士。
如今已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虽只是七品小官。
但翰林院乃清贵之极的储相之地，掌制诰、修史书，时备陛下咨询，非学识卓绝、品行端方者不能入。
作为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在如今所有向她提亲的人家里，这门亲事，无论是门第、还是人选，都无可挑剔。
碧珠见小姐不语，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这宋二公子……模样品行是顶顶好的，家世也没得说。”
“可……可正是因为他样样都好，奴婢才更心里没底。老爷和夫人……会怎么考量呢？”
“是看重大学士府的清誉，顺水推舟将小姐嫁过去，还是……还是会有其他打算？”
叶舒窈缓缓放下笔，目光掠过窗外灰蒙的天空。
宋明渊与世子一起长大，他对自己过去痴缠世子的事情，可谓一清二楚。
再者，她现在的身份……他那样清贵端方的人，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
叶舒窈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宋明渊怎么会突然求娶自己。
她发了会呆，才转头看向滔滔不绝的碧珠：“宋家门槛高，规矩必然也大，而我名声有瑕，身份尴尬、以后嫁过去，日子未必……”
碧珠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要是小姐是老爷和夫人亲生的就好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