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楚府中时，天空已经落日熔金、彩霞瑰丽，映得庭院都带着隐约的红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甚至连府中的气氛，都连带着沾染上了暖色，显得喜气盈盈。
丫头婆子使役侍从，来往行走都呈风生水起样，讲话声透着爽快开心，甚至连马房的车夫，眉梢都扬着笑颜。
这府中莫非有什么好事了？
归园思量着，进了香蒲庭。
见俩婆子也染着喜笑颜开样，正热络地说着话。看到自己马上就噤了口，还对望一下，脸上堆上了明显掺假的笑容：
“大小姐回来了？”
两人问候过后，又下意识地交换了下眼神。
“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归园觉出有异，就问两个婆子。
“呃……”有个婆子迟疑了下，支吾着说，“府里的大小姐，哦，是凤雯小姐，要跟景王爷订亲了……”
归园闻言一怔，觉得有些意外。
她知道今晨潘氏带楚凤雯进宫，是谋划将自己取而代之一事。
可她没想到——她们竟然成功了？
消息可靠吗？
似乎看出了归园的怀疑，那婆子补充了一句：“夫人已经下令，这个月府里所有下人都领双份月银。”
这么说——此事板上钉钉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阖府上下都眉飞色舞的，原来尚书府有天大的喜事了！
香蒲庭外有脚步声、说笑声交混着迅速往这里推进，隔着院墙都能想象这个团体有多大的阵仗。
归园抚抚两个妹妹的毛毛头，微笑着让她们先回屋歇歇脚。她转过身来时，那个庞大的群体已经如蚁群般从门口滚动进来。
被众星捧在正中的那个月亮，自然是尚书府主母潘氏。
她明明笑容可掬，眉眼弯弯，可眼神中却有凛凛寒光，让人感觉到如秋风般凉薄。
潘氏站稳后，撩起眼皮，拿眼角往归园脸上睃了下，从鼻子深处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缕讽刺般的笑意，转头看向身边的妇人。
那妇人是生面孔，穿着深绿宫装，梳着整齐的圆髻，上插一支扁平的淡绿玉簪。
“归园，”潘氏开口了，“这位是宸妃娘娘身边的桂嬷嬷，来这里传话给你的。快来给嬷嬷见个礼。”
桂嬷嬷胖胖的脸上现出几分倨傲，斜着眼角往归园身上扫了一瞬，似乎还特意往她脸上的伤疤上停留了会儿，下巴不由自主往上抬了抬。
那样子仿佛在说：这个小东西果然像潘氏讲的那样丑陋，确实配不上高贵的皇子殿下。
跟着她们来的狐假虎威的一群人，也向归园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清婉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语气不亢不卑，听话音却是绵里藏针：
“潘夫人今日进宫，有什么话，恐怕跟宸妃娘娘都说尽了。再特意派人捎话给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潘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中有些尴尬。她转头看向桂嬷嬷，叹着气摇摇头，苦笑道：
“嬷嬷莫怪，都是我教导无方。毕竟我不是亲娘，太严厉管束了，也怕遭人非议，难免纵了点儿。饶是这样，背地里保不准也有说三道四的呢。”
桂嬷嬷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是太顽劣没规矩了。幸好夫人……”她意识到下面的话不当说，就打住话头，转入正题，朗声道：
“宸妃娘娘有旨要老身传达：楚家大房大小姐楚归园，性情粗悍，言行恶劣，无规少矩，不敬尊长，不睦姐妹，容貌欠佳。德容言功无一具备，贤良淑德皆成枉谈，实在不堪帝王门第，难为景王良配，故而退回聘书，许另嫁他人。”
“另嫁他人？哄……”
桂嬷嬷话音落地，人群中传出一声讥嘲的哄笑。
赖嬷嬷呲着牙笑声响亮，她得意地晃着脑袋，那样子，就像她刚打了场胜仗似的。
因为德行不佳被人退亲，对女方来说，跟被休一样，是天大的羞辱了。
归园的名声算是因此毁掉，以后别再想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了。何况她孤苦无依，能有跟她家门第相差甚远的富户人家不嫌弃，就算她祖上烧高香。
潘氏抖了抖眉毛，桂嬷嬷的话听着实在太入耳、太舒心了。她朝楚归园斜扫一眼，料想看到她羞恼惭愧的样子，一定很惬意。
跟潘氏一起唯一一个不在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就是李姨娘了。她无可奈何地瞅着归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