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弟弟快步上前，嘴唇翕动，眼底满是心痛。
苏嘉玮跟在他身后，僧袍飘飘，面容依旧清俊，只是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白缨静静坐在车里，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苏嘉玮沉默许久，才低声道：
“阿缨，你受苦了。你父亲亲自去求了皇上，跪了整整一日，皇上念及白家功劳，决定不杀你。皇恩浩荡，上天…亦有好生之德。”
白缨偏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悲凉。
好一个上天亦有好生之德。
佛祖的世界里，也有先打一巴掌再给糖的惯例吗？
她不接话，只是出神。
“阿缨，你说句话好不好？”弟弟眼里满是哀求，“你别这样，弟弟害怕。”
他拿起马车小几上的茶盏，递到她面前，“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白缨慢慢抬起右手，想去接那杯茶。
“哐当——”
茶盏从她毫无知觉的手中滑落，碎裂开来，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鞋袜。
马车里，三人呼吸同时凝滞。
白缨怔怔地看着自己软垂的右手，又抬头看向瞬间面无血色的弟弟。
“啊——”她呜咽着，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挑断了我的手筋！弟弟！我的手废了！”
“阿缨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拿起长枪…再也不能保护你和父亲了！再也不能了…”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在弟弟怀里。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弟弟悲痛的哭泣声，和与苏嘉玮的争吵声。
“你不是说会确保阿缨没事吗？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她感觉到自己被苏嘉玮放在床上。
手腕的痛处，一阵清凉传来。
苏嘉玮帮她上药，声音低沉愧疚：“我也不想的！”
“我仿照阿缨的字迹，不过是想让皇上撤销她的封号，让她失了骄傲，同意和紫烟和平相处！”
“这主意我后来告诉你，你也是同意的，为什么现在要怪我？”
原来弟弟，也是知情的。
却没有阻止。
白缨昏沉中，依然能感受到心痛阵阵席卷。
弟弟懊丧地开口：“我是同意了，可大殿上又后悔了！我想阻止的，却来不及了…”
苏嘉玮平静地回答：
“后悔有什么用，现在这样挺好的，阿缨永远不能入朝，身份就只是普通后宅女子，再也不会越过紫烟，一切都是天意，是佛祖的安排。”
这时，一个婢女慌慌张张来报，说紫烟小姐发烧了。
白缨只觉手上缠绕到一半的纱布掉落下来。
“什么！你们怎么照顾的紫烟！”苏嘉玮大怒。
“骂下人又什么用，还不快去看看？”弟弟的声音更急切。
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卧房里死寂般的平静，被小桃的啜泣声打破。
白缨缓缓睁开眼，竭力替她擦去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你小姐我…还没死呢！”
小桃哭得更大声了。
“小姐！姑爷和少爷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啊！明明从前他们那么疼爱你，为什么如今看你一次次次受苦都无动于衷！”
“小桃真的不明白！小桃恨死他们了！”
白缨苦笑着，望着软帐上苏嘉玮为她求来的平安福香囊。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他一跪一叩首爬到辰星山顶，生生磨掉了膝盖两块皮。
那时他说，共取辰星合抱，万年无转无移。
可如今，才不过五年，就斗转星移。
小桃看不明白的，她却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就是变心了，却又想护着他们贤良的好名声而已。
父亲如此，弟弟如此，苏嘉玮…更是如此。
她努力撑起身子，摘下那枚香囊，剪碎。
“小桃，帮我扔了吧。”
他们把自己当成棋盘上的弃子，下到哪里，全凭心意。
可她，绝不做一颗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