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如果你喜欢阅读都市日常小说,那么一定不能错过高育良的选择。这本小说由知名作家今夕寒潭创作,以高育良为主角,讲述了一段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小说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让读者们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140771字,快来一探究竟吧!
高育良的选择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接下来的两天,高玉良的调研节奏骤然加快。
他谢绝了林江县安排的后续行程,也婉拒了王志国等人“再深入汇报”的请求,带着调研组直奔下一个预定地点——位于汉东南部丘陵地带的老工业县,明山县。
与林江不同,明山县的底色是灰蒙蒙的。这里曾以一座大型国有机械厂闻名,撑起了全县经济的半边天。如今,锈迹斑斑的厂区大门紧闭,高耸的烟囱不再冒烟,只有厂区围墙外大片空置的、门窗破损的职工宿舍楼,像一群沉默的、被遗弃的巨兽,诉说着往日的喧嚣与当下的落寞。
高玉良没有去县委,而是直接去了厂区所在的城关镇街道。街道党委书记是个四十多岁、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女同志,姓何,脸上带着长期与繁杂事务打交道留下的疲惫和坚韧。她显然接到了县里的通知,对高玉良一行的到来并不意外,但也没有林江县那种过度的紧张,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来了”的平静,甚至是一丝解脱。
“高书记,我们这里情况,比报上去的可能还要具体一些,也复杂一些。”何书记没有客套,摊开一张自绘的厂区及周边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在职职工分流安置了一部分,但还有三百多人,主要是四十五岁以上的老工人,技能单一,再就业困难,目前拿基本生活费。离退休职工一千二百多人,医保社保虽然接续了,但养老金水平不高,看病负担重。最棘手的是‘家属工’和‘大集体’职工,当年政策不明确,现在身份认定、待遇落实都成问题,有将近五百人,常年上访,是我们街道,也是县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她的介绍没有修饰,没有“在上级领导下取得积极进展”之类的套话,每一组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具体家庭、具体人生的困境。
“你们现在主要的工作思路是什么?有什么困难?”高玉良问,他注意到何书记的办公室异常简朴,甚至有些凌乱,堆满了各种文件材料和表格。
“思路?”何书记苦笑了一下,“就是‘稳’字当头。县里财政紧张,拿不出太多钱来一次性解决历史欠账。我们的工作,主要是‘盯’和‘劝’。盯着这些人,防止他们大规模聚集、越级上访。一家家、一次次上门,讲政策,讲县里难处,有时也帮着解决点临时困难,申请点民政救济。说白了,就是当‘灭火队’和‘情绪垃圾桶’。”她顿了顿,看向高玉良,眼神里有种坦率的无奈,“高书记,说句实在话,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很多时候很无力。我们知道他们难,有些诉求也合理。可政策、资金、权限都不在我们手里,我们除了磨嘴皮子、陪笑脸、担责任,能做的有限。时间长了,老上访户看见我们都烦,觉得我们是‘县里派来糊弄他们的’;有些年轻同事也觉得憋屈,看不到解决问题的希望。党组织在这里,有时候感觉像个‘维持会’,凝聚力、战斗力……说实话,我们自己也心虚。”
高玉良默默听着,心头沉重。何书记的直白,比任何精心准备的汇报都更有冲击力。这里的问题,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体制之弊、转型之痛,沉疴已久,非一剂猛药可解。而承担着最直接稳定压力的基层组织和干部,就像站在一道不断渗水的堤坝前,用最原始的人力,疲惫不堪地试图堵住每一个可能溃决的缝隙。沙瑞金所说的“隔离”与“异化”,在这里以一种更加绝望和耗竭的方式呈现:干部与群众之间,因长期无法解决的实质问题,积累了厚厚的隔阂与不信任;而干部自身,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维持”中,消耗着热情与信念,产生深深的职业倦怠和无力感。
“带我去看看。”高玉良说。
何书记带着他们,走进了那片沉寂的厂区生活区。道路坑洼,楼房墙皮剥落,很多窗户用塑料布或木板钉着。虽是白天,但小区里行人稀少,偶尔看到几个老人坐在楼洞口晒太阳,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颓败的气息。
在一栋筒子楼前,他们遇到了几个正聚在一起议论的中年男女,看到何书记,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混杂着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老张,李大姐,这是省里来的高书记,来看看大家。”何书记上前打招呼。
“省里来的?”一个面色黝黑、手指关节粗大的男人打量了高玉良几眼,语气不冷不热,“来看我们?看我们怎么还没饿死?”
“老张,别这么说……”何书记试图缓和气氛。
“那怎么说?”旁边一个围着旧头巾的妇女提高声音,“何书记,你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在厂里干了三十年,落下一身病,现在一个月那点钱,药都吃不起!上次说那个‘家属工’认定,材料交了八百遍,就是没下文!我们找谁去?除了堵县政府大门,还能咋办?”
“就是!光来看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我们不要听好听的,我们要实在的!”
人群情绪有些激动。何书记和几个街道干部连忙上前劝解,语气近乎恳求。高玉良站在一旁,没有立即说话。他听着那些充满怨气、却也浸透生活艰辛的控诉,看着何书记她们疲于应付、又不得不强撑着的模样,心里那根名为“现实”的弦,被重重地拨动着,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里没有河口镇那种“发展”与“民利”的尖锐冲突,有的是一种被时代车轮碾过后,缓慢沉没的钝痛。党建、组织、信念……这些宏大的词汇,在这里似乎被磨蚀得苍白无力。群众要的是生存,是看病,是养老;基层干部要的是稳定,是不出事。双方都被困在同一个无解的局里,互相消耗,看不到出路。
“各位老师傅,大姐,”等高玉良开口时,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平和的、试图沟通的诚意,“大家的情况,何书记跟我介绍了,刚才我也听到了。省里派我们下来,就是想把像明山、像咱们厂区这样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带上去。问题有历史原因,解决起来确实需要时间,也需要政策和资金。我没办法在这里给大家打包票,说马上就能如何如何。但我可以保证,你们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困难,我们都会记录下来,会认真研究,会向省委、向相关的部门反映。解决问题要一步一步来,但至少,要让上面真正听到、看到大家的难处。”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承诺,但那份坦诚,反而让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那个叫老张的男人看了他一会儿,闷声问:“反映了,真有用?”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有用,”高玉良实话实说,“但不反映,不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就更没希望。就像何书记她们,天天在这里,不也是为了能把情况报上去,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吗?”
他这话,既是对群众说,也是对何书记等基层干部的一种理解。何书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离开厂区时,天色向晚。夕阳给那片破败的建筑涂上了一层凄凉的暖金色,更添寂寥。
“高书记,让您见笑了。”回程车上,何书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基层,就是这样,鸡毛蒜皮,哭穷叫苦,上不了台面。”
“不,”高玉良摇摇头,语气郑重,“这才是最真实的基层。你们不容易,这里的群众更不容易。你们的工作,是在最艰难的地方,维系着最基本的稳定和人心。党建不是空中楼阁,就是在这些具体而微、甚至有些灰头土脸的事情里,看我们的组织能不能起作用,我们的干部有没有担当。”
他停顿了一下,对旁边的赵立春说:“明山的情况,要单独形成一个专题报告。不仅要讲问题,也要讲基层干部在这种困境下的坚持和努力,讲他们面临的现实掣肘。报告要实,要有具体的案例分析,有数据支撑,也要有建设性的建议,特别是关于如何统筹解决这类老工业基地历史遗留问题、如何给予基层更有效政策工具和资源支持的建议。”
“是,高书记。”赵立春认真地记下。
高玉良知道,这样一份报告,可能会触及许多深层次的体制机制问题,可能会让一些部门和地方感到“刺眼”。但它必须写。如果说林江的问题关乎发展的“温度”,那么明山的问题,则关乎转型的“阵痛”和社会的“托底”。两者同样重要,同样紧迫。
在返回省城前的最后一站,高玉良去看了两个基层党建的“亮点”。一个是城郊一个转型成功的“淘宝村”,党支部带领村民搞电商致富,红红火火;另一个是社区“大党委”整合辖区资源服务群众的典型,有声有色。
亮点很亮,经验也很好。但看过林江的“温度”考验和明山的“阵痛”挣扎后,高玉良再看这些“亮点”时,心情却更加复杂。它们当然是成绩,是方向,但也像精美但孤立的盆景,无法完全覆盖和替代那些更为广阔、也更为沉重的现实土壤。汉东的基层,就像一幅巨大的拼图,既有光鲜亮丽的板块,也有灰暗破损、甚至已然缺失的部分。而真正的风险,往往就潜伏在那些光亮照不到的裂缝和暗影之中。
调研结束,返回省城的路上,高玉良比来时更加沉默。车窗外,景色从丘陵重归平原,视野开阔起来,但他的心,却仿佛被那些山川、厂区和面孔填满了,沉甸甸的。
这次下去,他看到了沙瑞金想让他看到的“风险”的具象,也看到了自己长久以来可能忽视的、汉东肌体深处的沉疴与隐痛。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身陷省委权力博弈的“棋子”或“山头”,他更真切地触摸到了这个副省级大省真实而复杂的脉动。
这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责任,也带来了更深重的迷茫。
看到问题,只是第一步。如何解决?或者说,在省委当前微妙的格局下,他能推动解决多少?他的“温度”论和“托底”论,在讲究效率、速度和“硬指标”的政绩考核体系中,能占据多少分量?李达康会怎么看?沙瑞金又会如何权衡?
更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处境并未改变。祁同伟的躁动,李达康的进逼,沙瑞金的审视,依然如影随形。他将这些沉重的基层现实带回去,是会成为改变局面的砝码,还是仅仅成为一份归档的、无人真正在意的“参考资料”?
他不知道。
车子驶入京州市区,熟悉的繁华与喧嚣扑面而来。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与刚刚离开的林江、明山,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高玉良摇下车窗,让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他需要一点时间,从那种沉重的、带有“土腥气”的基层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回到这个由文件、会议、话语和权力构成的、精致而冰冷的“上面”的世界。
他知道,接下来的汇报,将是一场新的考验。他必须将所见所闻,转化为沙瑞金能够听懂、愿意倾听的语言,在政治正确的框架内,为那些无声的挣扎和沉痛的现实,争取哪怕一丝被看见、被改变的可能。
这很难。但他必须尝试。
因为,当他在明山筒子楼前,对那位老张说“会反映上去”时,他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不能让那点光,彻底熄灭在自己的沉默或无力之中。这是他作为省委副书记的责任,或许,也是他在这场复杂棋局中,所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属于“高玉良”自己的落子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