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静芸走到妆台前,从一排衣物中,挑出了一件淡紫色的礼裙。
“就穿这件吧。”
她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翠芸看着她,眼里的担忧终于散去,连忙上前为她更衣梳妆。
楼兰王子死了,和亲之事自然作罢。
但作为曾经被赐婚的对象,送使臣离京的最后环节,她还是要出席。
她知道,卡暮这次死得多少有些冤枉。
可那又如何呢?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会为无关之人伤春悲秋的闺阁少女。
她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无法回头。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怜悯旁人了。
送行的仪式设在宫门外,远不如之前的宴会那般盛大,反而有点寒酸。
傅静芸到的时候,楼兰使臣瓦西已经等在那里,脸色灰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她有些意外地发现,裴云衍同裴舟鹤竟都在场。
裴舟鹤看见她,眼神复杂,想上前来,却又碍于场合,只能站在原地。
裴云衍则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楼兰王子死于马上风。
这消息传出去,整个楼兰使团都觉得颜面尽失。
瓦西看见傅静芸,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郡主……节哀。”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尴尬至极。
傅静芸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皇帝到底是嫌丢人,没有亲自出面。
只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前来传旨,顺便赏了些黄金,权当是慰问。
那太监捏着嗓子,将圣旨宣读了出来。
内容无非是说,楼兰王子不幸薨逝,朕心甚哀。
但昭华郡主傅静芸,到底是皇后亲侄,朕亲封的郡主,金枝玉叶。
大虞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断没有那等兄终弟及,让弟媳嫁给小叔子的荒唐习俗。
因此,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那话说的冠冕堂皇,每一个字却都像巴掌,狠狠扇在楼兰使臣的脸上。
鄙夷和瞧不起,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瓦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听出了那话里的羞辱之意,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国力孱弱,便是原罪。
他只能带着剩下的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
“外臣……谢陛下隆恩。”
说完,便领着残存的使团,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仓皇离去。
楼兰使团的马车,在萧瑟的秋风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那股压抑的送行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使团刚走,裴舟鹤几乎是立刻就挤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静芸,我一早便去了御膳房,让他们给你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龙须酥。”
他的声音温润,仿佛前几日在马车里那个酒气熏天、言语龌龊的人,判若两人。
傅静芸看着他递过来的食盒,胃里一阵翻涌。
虚伪的温情,比毒药更让她觉得恶心。
她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多谢三皇子费心,今早已经在姑母那用过膳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裴舟鹤,径直朝着不远处的裴云衍走了过去。
裴舟鹤捧着那个食盒,手就那么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温润面具似是要挂不住了。
他看着傅静芸毫不犹豫走向裴云衍的背影,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里。
凭什么。
他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她就对自己厌恶至此。
而裴云衍什么都没做,却能轻易让她另眼相看。
一股夹杂着嫉妒与不甘的恨意,在他心底疯狂滋长,那双温润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阴狠。
而前方的傅静芸已跟随裴云衍进了宫门,两人之间隔着三五步的距离。
他走得不快,她也跟得不急,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安静的宫道上。
穿过第三道宫墙时,裴云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不耐。
“有话就说。”
“跟在孤身后,像什么样子,想整个皇宫都觉得我们不清不楚?”
傅静芸停住脚,抬头看向他宽阔的背影,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
“楼兰王子的事,是殿下做的吗?”
裴云衍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否认。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果然是他。
除了他,再没人有这样的胆量,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外国王子。
傅静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了,那些悬浮的不安与恐惧,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对着他的背影,真心实意地拜了一拜。
“多谢殿下。”
裴云衍终于转过身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淡漠,像是在谈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
“口头上的感谢就免了。”
“孤帮你,不是没有条件的。”
“孤要启家在江南所有的人脉和渠道。”
他顿了顿,黑沉的眸子锁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我们之间的来往,不过是各取所需。昭华郡主不必把话说得那么满,倒显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情分似的。”
这番话,冰冷又现实,将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傅静芸的心口微微一窒。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可被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像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
纯粹的利益交换,远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得可靠。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殿下,我想嫁给你。”
“启家对殿下的帮助,必须建立在东宫与傅家联姻的基础上,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裴云衍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昭华郡主,你又在异想天开了。”
“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
他以为她会退缩,会羞愤。
可傅静芸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灼,没有半分退让。
“殿下帮我,难道不是因为您也忌惮傅家吗?”
“您这样的人,绝不会允许一个无法掌控的巨大势力成为您的敌人。”
“傅家于您而言,若不能成为助力,便一定会是阻力。”
“联姻,是让傅家彻底绑在您这条船上,最稳妥,也是唯一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