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芦苇荡,烂泥塘子味儿直冲天灵盖。
霍北疆军靴踩进泥里,拔出来带出一串黑水。陈山拍死脖子上的第八只蚊子,脸皱成苦瓜,五官都在用力表达抗拒。
“首长,这地儿连野鸭子都不下蛋,能有人?”陈山小声逼逼,眼神往四周飘,“嫂子是不是饿昏头了随口一说?咱都在这转悠半小时了,除了蚊子就是泥鳅。”
霍北疆没理他。他停在一丛折断的芦苇前,眉头微蹙。
断口很新。
不是自然枯折,是被利器齐根割断后,又被人小心翼翼扶正的。手法很糙,但在这种荒郊野岭,足以骗过普通村民的眼睛。
“闭嘴。”霍北疆蹲下,修长的手指捻了捻断口“有人来过。”
陈山一愣,瞬间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手摸向腰间。
霍北疆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这片无边无际的青纱帐。
风吹芦苇,沙沙作响。
这声音是天然的消音器,能掩盖呼吸,也能掩盖罪恶。
他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楚灵那些神神叨叨的“掐指一算”嗤之以鼻,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执行了她的建议。
那丫头当时说这话时,眼神清澈得像只小鹿,手里还抓着把瓜子。
“要是真让她蒙对了……”霍北疆心里暗想,“回去给她加三个鸡蛋。”
“散开,包抄。”霍北疆打了个战术手势。
没有废话,几个民兵立刻分散,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霍北疆盯着那片最密集的芦苇丛,那种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比雷达还准,正在疯狂报警。
就在那。
众人屏息凝神,脚下尽量放轻,踩着松软的烂泥一点点逼近。
突然,前方的芦苇丛猛烈晃动。
一个黑影窜了出来,速度极快,像条滑腻的大黑鱼,一头扎向旁边的水沟。
“站住!”陈山大吼一声。
黑影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显然对地形极熟。
霍北疆动了。
他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爆发。
哪怕左臂吊着绷带,也不影响他那恐怖的平衡感。
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倒伏的芦苇腾空而起,军靴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单腿横扫。
“砰!”
一声闷响。
黑影连哼都没哼一声,被踹飞三米远,重重砸在烂泥里,激起一片腥臭的水花。
“哎哟——”
惨叫声是个公鸭嗓,听着就让人倒胃口。
根本不是什么鬼。
陈山冲上去,膝盖顶住那人的后腰,反手一拧,咔嚓一声上了铐子。
“老实点!跑?再跑个试试?!”
那人一身特制的黑胶皮衣,脸上涂得乌漆嘛黑,身上还挂着几串干枯的水草和死鱼骨头。活脱脱一个低配版“水鬼”。
霍北疆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坨烂泥。
“孩子呢?”
“什……什么孩子?我就是抓鱼的……哎哟!疼疼疼!”
霍北疆军靴踩住那人的小腿,微微用力。
“我不打群众。”他语气平淡,“但我不保证不打畜生。”
脚下力道加重。
“啊!!!”赖皮张杀猪般的惨叫响彻芦苇荡,“我说!我说!在洞里!别踩了腿要断了!”
顺着这货指的方向,陈山扒开一堆枯草伪装。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原来是个废弃的防空洞通风口。
手电筒往里一照。
两个被绑成粽子的小孩正缩在角落里发抖。
嘴里塞着破布,眼睛哭得红肿,脸上全是泥灰。
铁蛋,狗娃。
全齐活了。
陈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
“淦!”他回头看霍北疆,眼神里全是震惊和崇拜,“首长,神了!嫂子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霍北疆看着那两个孩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他收回脚,嫌弃地在草地上蹭了蹭泥。
算出来的?
他不信。
与其说是玄学,不如说是那丫头观察力惊人。
但不管怎么说……
霍北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三个鸡蛋,稳了。
……
红旗村,村口大榕树下。
人群还没散,都在等那个“说法”。
“来了!来了!”
眼尖的村民喊了一嗓子。
吉普车卷着黄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停在打谷场边上。
车门打开,霍北疆率先下车。
那一身军装虽然沾了泥点子,却更显威严。
紧接着,陈山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个五花大绑的“水鬼”拖了下来,狠狠掼在地上。
最后,两个孩子被民兵抱下车。
“铁蛋!”
“狗娃!”
两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长空。
王婶子和李家媳妇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自家孩子就是一顿嚎,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场面一度失控。村民们围上来,看着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水鬼”,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隔壁村那个二流子赖皮张吗?”
“我就说这身形看着眼熟!平时偷鸡摸狗就算了,咋还扮上鬼了?”
陈山一脚踹在赖皮张屁股上:“说!怎么回事!”
赖皮张早就被霍北疆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我……我听说村里传这河邪门,就寻思着……扮成水鬼吓唬人,趁机把孩子偷走卖到山里去……这样你们只会以为是河神发怒,不会报警……”
全场哗然。
这哪里是什么河神?这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愤怒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打死他!”
“狗日的!连孩子都偷!”
“还河神?我让你见阎王!”
拳头、唾沫星子雨点般落下。
要不是陈山拦着,这赖皮张能被当场做成肉泥。
霍北疆没管这场闹剧。他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楚家大门。
那丫头呢?
这么大的热闹,她不出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