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出任务时，她正打算出国深造，那会儿通信不方便，一来二去就断了联系。”
他稍作停顿，语气沉了沉。
“直到前阵子她带着孩子找过来我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干事顺着问：“所以这次补领结婚证，是你们双方都同意的？”
“是，”裴书臣语气恳切，“孩子慢慢长大了，总要有个完整的家。再说我对她始终是有感情的，现在能重新走到一起，也是想好好弥补她们娘俩。”
干事看着他，沉着脸开口，“那你知道她父母是资本家且如今已经被下放了吗？”
“知道。”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但那是她父母的事，与她无关。”
干事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又追问：
“裴团长，你不怕这事影响你的前途？部队对家属成分看得重，你应该清楚。”
裴书臣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上干事的视线，语气坚定：
“我是军人，服从组织安排，也相信组织能分清是非。”
“林书漫同志这些年独自带着孩子在国外，没靠过家里一分一毫，凭自己的本事在国外完成学业，回国后踏实生活，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她是孩子的母亲，是我认定的妻子。”
“她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她的未来，我不能不管。”
“至于前途，我相信组织会公正对待，也相信自己能扛住任何考验。”
干事看着他眼底毫不退缩的坚定，心里暗暗点头。
这年头，敢在这种时候坦然承认家属成份问题，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确实不多见。
他放下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裴团长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我们会如实上报，但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上面的决定。“我明白，谢谢同志。”
裴书臣站起身开口，“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组织的安排。但我想说，林书漫同志的为人，比她的家庭成份更值得被看见。”
离开政治部时，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裴书臣走在营区的路上，眉头依旧微蹙。
他没想到干事会突然提起林书漫父母的事，看来这件事终究是绕不过去的坎。
接下来的三天，裴书臣一边正常训练，一边暗暗留意着申请的进度。
直到第四天中午，通信员匆匆跑来训练场，朝他喊道：
“裴团长，政治部让你过去一趟，说是结婚申请批下来了！”
裴书臣心里猛地一喜，训练服都没来得及换，带着一身汗水就往政治部跑。
拿到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批准文件时，他指尖微微颤抖，反复看了两遍。
才确认上面“同意”两个字清晰无误。
走出政治部办公楼，没有丝毫犹豫，他径直往家属院申请办公室走去——
按规定，随军家属的住房申请需要凭结婚批准文件办理。
家属院申请办公室里人不多，负责登记的同志见他进来。
笑着打趣：“哟，裴团长，这是有喜事啊？看你这脸色，比打了场胜仗还亮堂。”
裴书臣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将结婚批准文件递过去：“同志，我来申请随军住房。”
那同志接过文件一看，眼睛一亮：“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好事！”
他连忙拿出住房申请表，“来，填一下表，我们这边尽快给你安排。想要个什么样的？带院子的还是楼层的？”
“带院子的吧。”裴书臣几乎没有犹豫，“孩子还小，有个院子方便他玩。”
“行，明白。”那同志在表格上标注了一句，又问，“对位置有要求吗？”
“我比较急想要干净点的，麻烦您了。”
“不麻烦，应该的。”
那同志手脚麻利地办着手续，嘴里还念叨着。
“最近正好有户人家随军搬走，院子收拾得挺干净，离幼儿园也就隔两条路，我给你记下这个名额。”
裴书臣道了谢，看着表格上“裴书臣、林书漫、裴允南”三个名字排在一起。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从家属院申请办公室出来，裴书臣手里捏着那张住房回执，脚步轻快地直奔师长办公室。
“报告！”
“进。”李师长正在批阅文件，见是他，放下笔笑了笑，“手续都办利索了？”
“是，师长，结婚申请批下来了，家属院也申请好了。”
裴书臣将批准文件和住房回执递过去。
“我想请个假，回去接她们娘俩过来，顺便把结婚证领了。”
李师长拿起文件看了看，又瞅了瞅他眼底藏不住的急切。
没忍住打趣他道：“你这还没正式领证呢，就急着把人接来？”
裴书臣耳根微红，却依旧挺直脊背：
“报告师长，南南天天盼着我回去，林书漫同志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早点接过来能让她们安心。”
“行了，我知道了。”
李师长摆摆手，拿起笔在请假条上签字。
“结婚是大事，该有的假不能少。婚假加上来回路程，给你八天假，够不够？”
“够了！谢谢师长！”
裴书臣接过假条，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他郑重地敬了个军礼，“保证按时归队！”
“去吧，早去早回。”
李师长挥挥手，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这小子，总算有了点烟火气。
离开师长办公室，裴书臣没回训练场，也没回宿舍换衣服，径直往家属院走去。
他记得申请的那处院子就在家属院角落，离幼儿园不算远，又清净，得先去打扫干净，让她们娘俩住得舒坦些。
走到家属院，他拿出钥匙开门。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还算整齐，前任住户走时显然用心打理过。
裴书臣撸起袖子，从仓库借来扫帚和抹布，先把屋里的灰尘扫了一遍。
又找来水桶，把桌椅、窗户细细擦了一遍。
墙角有个小小的菜园，里面还留着些没拔干净的菜根。
他干脆拿起锄头，一点点把土翻松。
想着等林书漫来了，或许可以种点她爱吃的青菜。
阳光照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从中午忙到夕阳西下，院子里里外外终于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屋里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窗户擦得锃亮，连菜园的土都翻得平平整整。
裴书臣站在院门口看了一圈，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