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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晚上九点,宿舍天台。

我坐在生锈的水箱旁,手里握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张谨言的黑色名片——代表官方的秩序、管制,以及可能的安全。

右边,是苏静给的照片——体大吴岩暗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还在注视着我。

中间,是手机屏幕上老周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在球馆等你到十二点。」

风很大。

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车流像发光的河。远处商业街的霓虹招牌变幻着颜色,KTV的歌声隐约飘来,烧烤摊的烟火气升腾——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夜晚。

而我,必须在这个正常的夜晚,做出不正常的决定。

“系统。”我在心里默念。

光幕展开,边缘的银色纹路比以往更加活跃,像在期待着什么。

【血脉觉醒度:5.7%】

【当前能量储备:87%(山魈精肉消化中)】

【凶性值:12/100】

【倒计时至强制选择:2小时31分】

“如果我拒绝管控局,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光幕刷新,弹出一份密密麻麻的红色条款——是《异常个体管理条例》的紧急应对预案节选:

【预案七-丙级:对拒绝合作的A级以上异常个体,采取以下措施:

1. 实时能量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

2. 社交圈隔离审查(室友、同学、亲友)

3. 必要时启动‘记忆模糊’程序

4. 若出现失控征兆,授权外勤组使用‘灵能抑制弹’(非致命)】

“记忆模糊程序……是什么?”

【利用灵能干涉技术,对目标相关人员的短期记忆进行选择性清除或修改。副作用:可能导致认知紊乱、记忆断层、人格微调。】

我握紧了拳头。

刘波、赵磊、班上同学、甚至我远在老家的父母……都可能因为我的选择,被卷入这种非人道的“处理”。

“那如果我和苏静缔结盟约呢?”

光幕沉默了几秒。

然后,缓慢地展开一行我从没见过的、带着古老气息的文字——那些文字不是系统常用的字体,更像是某种碑文拓片:

【观测者盟约·血契类·护道之约】

【条款概要:

一、缔约者需以血脉为誓,守护观测者一脉传承不绝。

二、观测者需提供血脉控制、因果庇护、知识传承。

三、盟约期间,双方命运交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违约代价:血脉反噬,神魂俱灭。】

文字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注解:

【注:观测者护道者历史存活率——17%】

百分之十七。

也就是说,过去和观测者缔结这种盟约的人,超过八成……都死了。

“他们怎么死的?”

光幕刷新,列出几个冰冷的词:

【死于守护之战:43%】

【死于因果反噬:29%】

【死于血脉失控:19%】

【其他:9%】

我闭上眼睛。

风刮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

胃里的兽口漩涡缓慢旋转,山魈精肉提供的能量让它暂时满足,但那种满足是虚假的——我感觉到,它在渴望更高质量的东西。

比如……照片上那个叫吴岩的人的血脉。

“如果我什么都不选呢?”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就维持现状,继续当个大学生,用系统任务慢慢提升,自己控制血脉——”

话音未落。

颅内,那些古老的低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完整的句子,带着讥讽的笑意:

“幼稚。”

我浑身一僵。

这不是系统的声音,也不是幻觉。

是……它在说话。

“你以为,你有的选?”

兽口漩涡的旋转速度加快,暗金色的纹路从胃部蔓延,沿着血管向上,在我眼前投射出一幅幅画面。

第一幅:篮球馆,下周的资格赛。我和吴岩在篮下对抗的瞬间,两人的眼睛同时变成暗金色。血脉共鸣爆发,整个球馆被暗金色的能量场笼罩。观众惊慌逃散,管控局的外勤组破门而入,苏静试图用观测者能力压制,但失败了——我和吴岩的血脉同时暴走,吞噬了半个球馆。

第二幅:宿舍,深夜。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之前凶猛十倍。我无法控制自己,扑向熟睡的刘波——不是要伤害他,是本能地想吞噬他身上的“能量”。赵磊惊醒,用手机拍下了我手背凸起纹路、瞳孔变成兽瞳的瞬间。视频被传到网上,#大学生变异#冲上热搜,我的父母在老家被记者围堵。

第三幅:老家小镇,父母的早餐店。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单边眼镜的外国人走进来,用流利的中文问我母亲:“您儿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他们离开时,在店门口留下了一个微型的监视装置。

画面消散。

低语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疲惫的沧桑:

“看到未来了吗?小子。”

“血脉觉醒,从来不是你能控制的游戏。”

“要么,你主动掌控它。”

“要么,它掌控你,顺便毁掉你珍惜的一切。”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不,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到底是什么?”我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体内的那个存在,嘶声问道。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低语再次响起,但这次,声音里没有了讥讽,只有深不见底的古老:

“吾名……不重要。”

“你只需知道——吾非你之敌。”

“三百年前,吾分裂本源,化作九符,散落人间,就是为了等待。”

“等待‘茧’足够朽坏。”

“等待‘钥匙’全部就位。”

“等待……有人能承受九符之力,打开那扇门。”

“而你,是三百年来,第一个让吾看到希望的……容器。”

容器。

又是这个词。

“所以张谨言说对了?我只是个容器?”

“不。”低语斩钉截铁,“容器是死的。你是活的。”

“三百年前,吾选择主动分裂,就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纯粹的力量,只会带来纯粹的毁灭。要想真正‘清洁’,需要的是……理解。”

“理解什么?”

“理解你们。”低语说,“理解人类为何执着于这个‘朽坏之茧’,理解你们的爱恨、挣扎、渺小与伟大。所以吾将本源分裂,让它们与人类的血脉结合,让凶兽的力量,经历人性的洗礼。”

“吴岩……也是其中之一?”

“九符之一,代表‘力量’。他的血脉来自饕餮的右爪——纯粹的攻击性,无坚不摧,但也无智无识。”

低语顿了顿:

“而你的符文,来自吾的……心脏。”

“所以你的完整度最高,所以你能听见吾的声音,所以——你必须成为那个聚集九符的人。”

我愣住。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被篮球砸中的那一刻,说了一句话。”低语说,“你说:‘我艹,这球真疼。’”

“……这有什么特别的?”

“三百年来,九符持有者觉醒时,有人惊恐,有人狂喜,有人以为自己成了天命之子。”

低语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类似笑意的波动:

“只有你,在觉醒上古凶兽血脉、绑定天选系统、获得吞噬天地的潜力后——第一反应是吐槽被球砸得疼。”

“这说明,哪怕世界在你面前掀开疯狂的一角,你最先关注的,依然是当下的、真实的感受。”

“而这种品质,恰恰是聚集九符、打开那扇门时……最需要的。”

风停了。

天台上一片寂静。

远处商业街的霓虹依旧闪烁,但那些光,此刻显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

“如果我答应苏静,你会反对吗?”我问。

“观测者一脉……哼。”低语里带着复杂的情感,“他们是记录者,也是干涉者。三百年前封印吾等的七人里,就有他们的先祖。”

“但他们守护的,不也是这个世界吗?”

“守护?”低语冷笑,“他们守护的是‘秩序’,不是‘生命’。为了秩序,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

“那管控局呢?”

“工具。”低语简短评价,“现代版本的‘秩序维护者’,效率更高,手段更隐蔽,但本质没变。”

“所以……我该信谁?”

这一次,低语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我以为它已经消失了。

然后,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是直接在我意识深处响起的,像某种古老的誓言:

“信你自己,林向阳。”

“信那个被球砸了会喊疼,吞了山魈肉会恶心,看到父母早餐店被监视会愤怒的——普通人。”

“你是人类。”

“永远别忘了这一点。”

“至于选择……”

低语渐渐微弱:

“去球馆吧。那个教练……他不一样。”

“他失去过一切,所以他明白——有时候,守护需要的力量,恰恰来自那些被定义为‘危险’的东西。”

声音彻底消失。

兽口漩涡恢复平静。

我站在天台上,看着手中的三样东西。

然后,做出了决定。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篮球馆。

灯还亮着。

老周坐在场边的长凳上,面前摆着一个战术板,但他没在看。他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目光盯着空无一人的球场,像在回忆什么。

我推门进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响。

老周没回头:“来了?”

“来了。”

“想好了?”

“想好了。”

他这才转过身,把啤酒放在一边:“选哪边?”

“哪边都不选。”我走到他面前,“我要走第三条路。”

老周挑眉:“第三条路?”

“张谨言要收编我,苏静要盟约我,他们都要我成为他们的‘工具’。”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我不想当工具,教练。”

“那你想当什么?”

“我想当——”我顿了顿,“一个能掌控自己命运的篮球运动员。”

老周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豪爽的大笑,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欣慰和苦涩的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篮球吗?”他突然问。

我摇头。

“因为篮球场上,一切都简单。”老周站起身,走到球场中央,“球在你手里,你要么投,要么传,要么突破。选择有限,结果清晰。赢了欢呼,输了认账。”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篮球,在手里转了转:

“但我人生最残酷的一课,就是明白——真实世界,不是篮球场。”

“三年前,我带的不是大学校队,是‘特殊反应部队第七小队’。我们的任务,是处理那些……无法公开的异常事件。”

他拍了一下球。

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场馆里格外响亮。

“那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城西老殡仪馆发生‘阴气井喷’,上百个游魂被强制唤醒,开始攻击活人。我们小队奉命去处理。”

老周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球的手,指节发白。

“任务很顺利。我们清理了游魂,封印了阴气井口。准备撤离时,一个队员——小陈,刚满二十岁的小伙子——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骨灰盒。”

“盒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笑得很甜。照片下面有一行字:‘爱女玲玲,1998-2005,愿你来世无忧’。”

老周停止了拍球。

“小陈心软了。他说,这孩子的魂魄可能还在附近徘徊,他想用‘安魂符’送她一程。我同意了。”

“然后呢?”我问。

“然后……”老周闭上眼,“那不是普通游魂。是被人用邪术炼化的‘怨童’,专门用来诱杀有同情心的处理人员。”

他睁开眼,眼眶发红:

“骨灰盒炸开的瞬间,小陈被怨气贯穿,当场死亡。他旁边的两个队员被波及,一个失去了一条腿,一个精神崩溃,现在还在疗养院。”

“剩下的人,包括我,都被怨气污染。管控局的净化程序清除了污染,但清除不掉的……是愧疚。”

老周看着我: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在异常的世界里,心软会死,天真会死,甚至……善良都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所以我退役了,来大学当个篮球教练。我想远离那个世界,想假装一切正常。”

他顿了顿:

“直到我看见你。”

“我?”我愣住。

“对。”老周点头,“你在论坛上那段唱跳视频,别人看的是热闹,我看的是……控制。”

“什么控制?”

“血脉觉醒者,尤其是凶兽血脉,觉醒初期的能量波动是混乱的。但你在表演时,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歌词,节奏都精准到可怕。”老周说,“那不是天赋,那是你在用意志力,强行压制体内的野兽,强迫它按照你的节奏行动。”

他走回长凳,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是一份体检报告。

但不是普通的体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能量数据、血脉波形、精神稳定性评分。

“这是你唱跳表演后,我托管控局的朋友偷偷做的远程扫描。”老周指着其中一条曲线,“看这里,你的血脉波动峰值,和你的舞蹈动作峰值……完全重合。”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是在‘压制’野兽。”老周一字一句,“你是在‘驯服’它。”

“你把暴戾的能量,转化成了舞蹈的韵律。”

“你把吞噬的渴望,变成了表演的欲望。”

“你在用人类的方式,使用凶兽的力量。”

老周收起报告,目光灼灼:

“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林向阳。”

“张谨言想把你变成管控局的刀,苏静想把你变成观测者的盾。但我想把你变成——人。”

“一个拥有人类之心,却掌握凶兽之力的人。”

“一个能在黑暗的世界里,依然记得光是什么样子的人。”

场馆里安静下来。

只有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从窗外传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暗金色的纹路,此刻安静地蛰伏在皮肤之下。

“第三条路,是什么?”我问。

老周从包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

一个老旧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遗产’。”他轻声说,“记录了我三年特勤生涯学到的所有东西——如何控制能量,如何应对异常,如何在保持人性的前提下,使用非人的力量。”

他把笔记本推给我:

“我不代表任何势力,不要求你签任何协议。”

“我只教你两件事:怎么赢球,怎么活下去。”

“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

老周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翻开笔记本。

第一页,用钢笔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是互相纠缠的两条线,一条代表秩序,一条代表混沌。

下面有一行字:

「真正的力量,不是选择秩序或混沌。」

「而是在混沌中建立秩序,在秩序中保留混沌的可能性。」

「——给未来的传承者」

我合上笔记本。

“教练,下周对体大的比赛……”

“会是一场战争。”老周平静地说,“吴岩那小子,我查过了。他觉醒比你早三个月,已经能熟练运用符文之力。他的教练……是当年炼化‘怨童’的那个邪术师。”

我瞳孔一缩。

“但这也是你的机会。”老周看着我,“如果你能在球场上,用篮球的方式击败他——不仅是为资格赛,更是向所有人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证明凶兽的力量,可以被人类驯服。”

“证明黑暗的血脉,也可以为光明而战。”

老周转身,走向场馆门口:

“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午三点,开始特训。”

“我会教你怎么对付——另一个饕餮。”

门关上。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球馆里。

手中的笔记本沉甸甸的。

手机震动。

是张谨言的最后通牒:「十二点整,如果你不联系,我将启动预案七。」

还有五分钟。

我拨通了那个加密号码。

三声铃响后接通。

“张主任。”我说,“我不签协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理由?”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工具。”我平静地说,“但我愿意……合作。”

“合作?”

“对。我不加入管控局,不成为你们的正式成员。但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援——比如情报,比如灵气补给。相应的,在你们遇到无法处理的异常事件时,如果我有能力,我会帮忙。”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张谨言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

“很冒险的提议,林向阳。没有正式身份的保护,其他组织对你下手时,我们很难公开介入。”

“我不需要公开保护。”我说,“我只需要一个承诺——不干涉我的生活,不碰我的家人朋友,不用‘记忆模糊’那种手段。”

“那你用什么来保证,你不会失控?”

“用这个。”我看向自己的手,暗金色的纹路缓缓浮现,“我会向你们证明,我能控制它。用篮球,用比赛,用所有正常人类的方式。”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说,“我在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那条路可能通向深渊。”

“也可能通向光。”我顿了顿,“但至少,是我自己选的路。”

漫长的沉默。

然后,张谨言说:

“好。”

“我会暂时搁置预案七,给你观察期——到下周比赛结束。”

“如果你赢了,用正常的方式赢了,我会重新评估你的提案。”

“如果你输了,或者失控……”

他没说完。

但意思很清楚。

“谢谢。”我说。

电话挂断。

我看向手机,最后一条未读信息,是苏静发来的:

「我在湖边等到十一点。你没来,我明白了你的选择。」

「盟约的事,暂时搁置。但记住——你欠我的因果,还在。」

「下周比赛,我会到场。」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还在。」

我把手机收进口袋。

推开球馆的门,走进夜色。

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

而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任何势力的棋子。

我是林向阳。

一个拥有人类之心的,饕餮血脉觉醒者。

一个要在篮球场上,证明黑暗也可以为光明而战的,普通人。

远处,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熄灭。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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