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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绒布,温柔地盖住了训练场上的疲惫与喧嚣。晚饭后的营区难得安静,连风都放缓了脚步,轻轻拂过宿舍楼的窗棂。

“全体注意!”值班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今晚发放手机,限时二十分钟!仅限联系家人,不许闲聊!二十分钟后,统一上交!”

这话一出,宿舍里瞬间炸开了锅。三班的十二个人几乎是同时从凳子上弹起来,眼神里的疲惫被惊喜冲得一干二净。石岐的心跳猛地加快,手心里甚至冒出了汗——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和外界联系了,林晓、奶奶、爸妈的模样,在脑子里晃了一遍又一遍。

手机被班长们依次发下来,小小的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石岐感觉眼眶有点发热。他手指颤抖着解锁,第一个拨通的就是林晓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林晓清脆的声音带着点雀跃传过来:“石岐?!是你吗?”

“是我。”石岐压低声音,怕吵到旁边的战友,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刚发的手机,只有二十分钟。”

“我就知道你肯定去当兵了!”林晓的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又藏着点骄傲,“你走那天我去你家,叔叔阿姨说你去外地打工了,我才不信呢!你从小就想穿军装,肯定是去部队了!”

石岐笑了,眼眶更热了:“还是你懂我。这边训练有点苦,但我能扛住。你好好学习,等我下次发手机再给你打电话。”

“知道啦!”林晓的声音软下来,“你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我等你回来。”

匆匆挂了林晓的电话,石岐立刻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电话是奶奶接的,老人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小岐?我的乖孙儿!你可算来电话了!”

“奶奶,我挺好的,您身体怎么样?”石岐的声音放得更柔,生怕吓到老人家。

“好着呢!能吃能睡!”奶奶笑着说,“你爸妈也在旁边呢,他们有话跟你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爸爸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又透着轻快:“儿子,咱家的账还清了!我和你妈这几个月加班加点,把最后一笔钱也还上了!现在日子慢慢好起来了,你在部队放心,好好干,别惦记家里!”

石岐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攥着手机的手更紧了,喉咙有点发堵:“爸,妈,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妈妈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笑意,“你在部队好好训练,听班长的话,争取当个好兵!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几句叮嘱,几句家常,时间却过得飞快。值班员的声音准时响起:“还有五分钟!抓紧时间!”

石岐匆匆和家人道别,挂了电话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抬手抹了抹脸,却发现宿舍里好多人都红了眼眶,朱伟攥着手机,肩膀微微耸动,想来也是和家人说了心里话。

二十分钟一到,手机被准时收走。宿舍里的灯火调得柔和,没有了班长的训斥,没有了训练的嘶吼,空气里难得飘着点轻松的气息。

秦朗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翻得卷边的小说,小声问:“谁要看?轮流着来。”

尤勇和许恒立刻凑了过去,江涛则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副皱巴巴的扑克牌,压低声音招呼:“来,斗地主,输了的明天帮打饭!”

张柯推了推眼镜,靠着墙,和伊帆小声聊着天,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石岐靠在床头,看着宿舍里的兄弟们,心里的那点酸涩慢慢被暖意填满。训练的苦和累还在骨头缝里藏着,可这二十分钟的电话,这难得的休闲时光,却像一束暖光,照亮了往后的路。

就在江涛刚把牌发好,三人正伸手去摸牌的瞬间,宿舍门“哐当”一声被狠狠踹开。

黄建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迷彩服的衣角还带着夜风的凉意,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江涛手里的扑克牌。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江涛吓得手一抖,扑克牌哗啦啦散了一地,红桃、黑桃的牌面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胆子不小!”黄建军的声音裹挟着寒气,一步步走进宿舍,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江涛面前,盯着他惨白的脸,二话不说,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江涛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在床沿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多哼一声。

黄建军又扫了一眼缩着脖子的尤勇和许恒,眼神里的寒意更重:“还有你们两个!以为熄灯了就没人管了?部队的规矩,都喂狗了?”

他弯腰捡起一张牌,手指用力一捻,纸牌瞬间被撕成两半:“全体都有!一分钟!穿好迷彩服,楼下操场集合!绕着操场跑五公里!少跑一米,再加一圈!”

三班的十二个人魂都吓飞了,手忙脚乱地套衣服、蹬鞋子,连鞋带都顾不上系,就往楼下冲。

夜色沉沉,操场的灯光惨白得晃眼。五公里的路程,对刚经历过下午魔鬼训练的他们来说,简直是酷刑。石岐的腿肚子直打颤,每跑一步,膝盖都像针扎一样疼,下午训练的酸痛一股脑翻涌上来。

跑了没两圈,石岐就瞥见黄建军扶着后腰,脚步慢了半拍,眉头也死死皱着,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谁都知道黄班长腰不好,是早年带兵训练落下的老病根。

黄建军就站在操场边,手里拎着一根木棍,眼神像鹰隼一样盯着每一个人。朱伟跑到第三圈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掌磨出了血,他刚想撑着爬起来,就听到黄建军的吼声:“爬起来!继续跑!掉队的,今晚就睡操场!”

朱伟咬着牙,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硬是撑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冲。

五公里跑完,所有人都瘫在地上,像一滩滩烂泥,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黄建军走到队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冷得像冰,却难掩一丝疲惫:“跑够了?舒坦了?”

没人敢应声,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

“给我起来!”黄建军的吼声再次炸响,却比刚才弱了几分,他扶着后腰,轻轻晃了晃,“都忘了内务的账了?朱伟的被子,还有你们这群人的歪瓜裂枣!现在!立刻!马上!回宿舍压被子!压到棱角能戳死人为止!什么时候达标,什么时候睡觉!”

十二个人咬着牙,互相搀扶着往宿舍挪。腿上的酸痛钻心,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受刑。

宿舍里,灯光亮得刺眼。所有人都盘腿坐在床上,手掌一下下用力压着被子,指腹一寸寸抠着棱角。朱伟抱着那床从厕所捞出来的被子,一边压一边掉眼泪,被子上的棉絮被压得实实的,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捏不出标准的棱角。

黄建军就坐在宿舍门口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手电筒,时不时扫过来一圈。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用拳头抵着后腰,轻轻揉着,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班长,您腰是不是又疼了?” 一直闷头压被子的韩霖突然抬头,小声开口,“我家是开正骨推拿店的,我从小跟着我爸学,要不……我帮您按按?”

这话一出,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黄建军的脸色。

黄建军愣了一下,随即瞪了韩霖一眼:“好好压你的被子!少管闲事!”

可话音刚落,他就疼得“嘶”了一声,身子晃了晃。

韩霖见状,也顾不上害怕了,直接从床上下来,走到黄建军面前:“班长,您这是腰肌劳损犯了,硬扛着更严重。我手法肯定没问题,您试试就知道了。”

黄建军盯着韩霖看了半晌,又揉了揉疼得发胀的后腰,终于松了口:“行。跟我去值班室。别给我耍花样。”

韩霖赶紧点头,跟着黄建军走出了宿舍。

宿舍里的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江涛才小声嘀咕:“你们说……韩霖会不会被班长揍一顿?”

石岐摇了摇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

没过多久,韩霖就回来了,脸上没有半点挨训的痕迹,反而带着点轻松。

“咋样了?” 秦朗赶紧凑过来问。

“没事,” 韩霖笑了笑,坐回床上继续压被子,“班长说……按完舒服多了。”

宿舍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石岐看着手里的被子,突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三班所有人的被子终于都压得棱角分明,像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绿砖头。黄建军起身检查了一遍,脸色稍缓,刚要开口说解散,宿舍楼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慌乱的低语。

“谁在那儿?”黄建军的声音陡然拔高,拎着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石岐他们赶紧跟在后面,就看到二班的赵鹏和吴迪正缩在拐角的阴影里,手里夹着烟头,火星在夜色里明灭闪烁,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两人被手电筒的强光一照,吓得一哆嗦,烟头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踩灭。

“好大的胆子!”黄建军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赵鹏的衣领,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新兵连就敢抽烟?当部队是你家后花园?!”

赵鹏和吴迪脸都白了,腿肚子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班……班长,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二班班长林山,他快步跑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铁青。黄建军瞥了林山一眼,两人对视片刻,眼底都闪过一抹狠厉的算计。

“跑圈写检讨太便宜你们了。”黄建军松开赵鹏的衣领,冷笑一声,“林山,你跟我来。”

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林山便转身去了营区外的小卖部,没过多久就拎着两条烟回来。黄建军接过烟,扔给赵鹏和吴迪一人一条,又从值班室拿了两个大搪瓷茶杯,重重墩在地上。

“没有体能训练,就罚你们这个。”黄建军指着两条烟,声音冷得像冰,“一个小时,把烟全抽完!烟灰、烟头,一点都不许撒,全给我怼进茶杯里!少一根,就翻倍!”

赵鹏和吴迪脸都绿了,两条烟足足两百根,一个小时抽完,这简直是要命。“班长……这……这抽不完啊……”吴迪带着哭腔求饶。

“抽不完?”林山一脚踹在旁边的墙根上,“抽不完就扒了你们的迷彩服,滚回老家去!”

两人不敢再吭声,只能颤抖着手拆开烟盒,一根接一根往嘴里塞。刺鼻的烟味呛得他们眼泪直流,喉咙火辣辣地疼,没抽几根就开始剧烈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像要翻过来。

三班的新兵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出。石岐看着赵鹏被烟呛得通红的脸,心里暗暗庆幸刚才没跟着江涛他们打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夜色越来越深。两人强撑着把最后一根烟抽完,搪瓷茶杯里堆满了烟灰和烟头,像两座小山。他们瘫在地上,嘴唇发紫,连呼吸都带着浓浓的烟臭味。

“还没完。”黄建军走过去,拎起两人的衣领,又指了指旁边的暖水瓶,“往茶杯里,倒满水!”

赵鹏和吴迪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绝望。暖水瓶的热水哗啦啦倒进茶杯,烟灰和烟头泡在水里,瞬间变成浑浊的黄褐色,还冒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喝了。”黄建军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一人一杯,一滴都不许剩!”

“班长……这……这不能喝啊……”赵鹏看着那杯浑浊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喝?”黄建军弯腰,盯着他的眼睛,“那你们抽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部队的规矩不能破?喝!要么喝下去,要么滚出新兵连!”

两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端起茶杯,闭着眼睛往嘴里灌。那股又苦又涩又呛的味道直冲脑门,赵鹏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林山立刻上前,揪着他的后颈,硬生生把剩下的半杯灌了进去。

吴迪吓得浑身发抖,咬着牙一口闷完,喝完就蹲在地上,抱着肚子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黄建军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冷哼一声:“记住今天的滋味!下次再敢违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滚回宿舍!”

赵鹏和吴迪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里。黄建军和林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石岐他们跟着黄建军回宿舍,一路沉默。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宿舍里的空气却像凝固了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石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赵鹏和吴迪灌下那杯“烟茶”的模样。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在这个军营里,任何一点侥幸,都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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