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文学
一个精彩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3章

旧港区像一头趴伏在海岸线上的、锈蚀殆尽的巨兽骸骨。高耸但歪斜的龙门吊,黑洞洞的厂房窗口,蜿蜒断裂的管道,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比城市中心更浓重的、带着咸腥和铁锈味的晦暗里。天空那庞大的轮廓在这里似乎更低垂了些,明灭的光斑映在破碎的玻璃和积水的洼地里,折射出扭曲的倒影。系统的嗡鸣声在这里产生了奇异的回响,仿佛穿过无数空洞的金属腔体,变成了断续的、呜咽般的哀鸣。

我们四人一狗,沿着废弃铁轨旁的荒草丛,小心翼翼地向坐标指示的核心区域——“三线联动精密仪器旧厂区”——摸去。地图显示那里曾是某个特殊时期保密级别很高的单位,后来随着产业转移而荒废,围墙高耸,铁丝网层层叠叠,即使废弃多年,仍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地方……真够瘆人的。”老吴压低声音,手里的铁管握得更紧了些。他手臂上的擦伤已经简单包扎,但脸色在幽暗环境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出租车司机的生活经验在这里毫无用处。

小雅紧紧跟在我侧后方,呼吸急促,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阿哲抱着那只被他叫做“土豆”的小黄狗,少年人强装镇定,但不时吞咽口水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土豆则异常安静,耳朵竖起,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转动,偶尔发出极低的呜咽。

越靠近厂区,异常现象越密集。空中飘浮着细小的、灰烬般的发光颗粒,触碰无物,却能短暂地在皮肤上留下冰冷的刺痛感。一些废弃机械的残骸上,浮现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面幻影,按键自动跳动,却没有任何实际功能。最诡异的是声音:有时会突然听到一段模糊的、带着强烈时代特色的广播体操音乐碎片,或者激昂的政治口号演讲,下一秒又变成尖锐的电流噪音,仿佛不同时间层的音频记录在这里发生了泄漏和交织。

“时空的伤疤。”我脑海中莫名冒出这个词。母亲笔记的某一页边缘,似乎用红笔画过类似的意象,旁边标注着难以理解的术语:“现实薄膜薄弱点”、“信息熵增湍流”。

坐标代码的跳动范围缩小到了厂区深处,一座最为高大、外表形似巨大仓库与堡垒结合体的灰色建筑附近。建筑外墙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但主体结构看起来异常坚固。唯一的入口是两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锈蚀铁门,其中一扇虚掩着,露出一道令人心悸的黑暗缝隙。

靠近铁门时,我背包里那个合金盒子,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震动,同时伴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我浑身一僵。老吴他们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怎么了?”小雅紧张地问。

“盒子……有反应。”我低声说,卸下背包,小心地取出合金盒子。它此刻表面不再是毫无光泽的金属色,而是浮现出几道极细的、冰蓝色的脉络,如同被唤醒的电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脉动。脉动的频率,隐约与远处建筑深处传来的、几乎被系统噪音掩盖的某种低沉脉冲同步。

“这是什么?”阿哲好奇地凑近,土豆也嗅了嗅鼻子。

“我祖父留下的,说在‘时间混乱’时不要打开。”我看着那些脉动的蓝光,“看来,这里就是‘混乱’的中心之一。”母亲笔记里那些符号的既视感越来越强,我几乎能确定,她一定接触过与这里类似的东西,甚至可能来过。

“要进去吗?”老吴看着那黑黢黢的门缝,喉结滚动了一下,“里面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

“系统的清理扫描在加强,”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环形清除结构出现的频率似乎增加了,“留在外面,被定位清除只是时间问题。里面,至少这个‘访问点’可能暂时是扫描盲区,或者有某种干扰。”盒子对这里的反应,是唯一的指引。

我们达成共识。我收起盒子,它表面的蓝光在我触摸后微微亮了一瞬,然后黯淡下去,但温热感仍在。我打头,老吴殿后,小雅和阿哲在中间,我们侧身挤进了那虚掩的铁门。

门内并非纯粹的黑暗。墙壁高处,有少数几盏老旧的、灯罩破碎的应急灯,发出滋滋作响的惨淡绿光,勉强照亮一条向下的、布满灰尘和杂物的宽阔混凝土坡道。空气冰冷、浑浊,带着浓重的机油、灰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电子设备发热后的气味。系统的嗡鸣在这里被奇异地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寂静,以及我们自己放大的心跳和呼吸声。

坡道两侧的墙壁上,残留着早已褪色的标语和操作规程图示,字体是几十年前的样式。一些地方挂着锈蚀的铭牌,上面的单位编号和保密等级字样依然可辨,印证了这里昔日的不凡。我们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坡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老式机械转盘的密闭门。门旁边的墙壁上,嵌着一个布满灰尘的、带有数字键盘和卡槽的访问控制面板——早已断电。

然而,就在我们靠近这扇门时,我背包里的合金盒子再次震动,且频率加快。同时,那扇看似锈死的密闭门边缘,尤其是机械转盘的轴心处,竟也同步亮起了极其微弱的、与盒子同色的冰蓝脉络,一闪即逝。

“这门……是活的?”小雅颤声说。

“不是活,”我走近仔细观察,“是某种……残留的响应机制。需要钥匙。”我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的卡槽上,又看向手中的盒子。盒子的形状和厚度……似乎与卡槽并不匹配。

我尝试将盒子贴近卡槽。没有反应。贴近机械转盘中心。盒子表面的蓝光骤然明亮了一瞬,转盘内部传来“咔哒”一声极轻微的、仿佛齿轮咬合的声响,但门依旧紧闭。

“权限令牌……”我想起底层日志的提示,“可能已过期/可能可刷新。”过期了的令牌,如何刷新?用这个盒子?还是需要其他东西?

阿哲忽然指着门旁墙壁的下方:“看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在厚厚的灰尘下,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片不太明显的划痕。老吴用铁管拨开灰尘,露出下面——那不是划痕,而是用某种尖锐工具刻下的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潦草,但力透墙皮:

“同步锚点非唯一。关键在‘相位差’。母。”

“母?”老吴疑惑。

我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褪去,浑身发冷。“母”……是母亲?是她留下的?她真的来过这里!在我出生之前,还是失踪之前?她刻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留给谁?留给我吗?

“同步锚点非唯一”……是指导致这次灾难的、被替换的“锚点”并非只有一个?还是说,除了导致崩溃的错误锚点,还存在其他、尚未被破坏或未被发现的“锚点”?

“关键在‘相位差’”……相位差,在物理和信号领域,指两个同频率波形之间的时间差或角度差。在这里指什么?时间流的相位?现实层次的相位?还是……我们与这个“清理系统”之间的某种状态差?

母亲留下的信息像一团乱麻,却又像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她不仅知道这里,似乎还在试图提示某种破解之道。

我强迫自己冷静,再次审视密闭门和盒子。盒子与门的微弱共鸣,母亲留下的谜语,都指向这扇门后是关键。但如何打开?

“试试……结合信息?”阿哲突然小声道,少年人的思维有时候更跳跃,“盒子和门有反应,你妈妈留下的话提到了‘相位差’……是不是需要让盒子和门之间,或者我们和门之间,产生某种‘差’?”

某种差?我皱眉。盒子现在靠近门就有反应,但不够。如果……改变盒子的状态?或者,改变我们自身所处的“状态”?

我想起保安老陈的【本地缓存冲突 – 待解析】状态,想起那些转化速度不同的投影。我们这些“未转化”的个体,对于系统来说,是否本身就处于一种“相位”不确定的异常状态?

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想法浮现。我看向老吴、小雅和阿哲:“我需要你们帮我。离门远一点,但注意周围动静。”

他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退到坡道中段警戒。

我深吸一口气,一手紧握合金盒子,另一只手,缓慢地、坚定地按在了那冰冷的、带有微弱蓝光脉络的机械转盘中心。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仿佛静电又带着信息流冲刷感的酥麻从指尖传来。

同时,我集中精神,努力回忆底层日志里看到的、关于“无效数据”、“时间戳不一致”、“冗余清理”的所有冰冷描述,尝试在脑海中构建自己作为一个“系统异常数据”的自我认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程序化的自我标识:我是一个错误,一个时间错位产生的bug,一个应该被清理但暂时还未被成功定位的“高熵簇”。

这是一种极其别扭且危险的心理暗示,仿佛在主动向深渊凝视。我感觉到心跳在某种意志的强迫下试图改变节奏,呼吸变得刻意,甚至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开始产生一丝剥离感。

就在这种自我认知的“相位”被强行扭曲的刹那——

掌下的机械转盘中心,蓝光猛然大盛!不再是微弱的脉络,而是清晰的、交织的发光纹路瞬间爬满了整个转盘,甚至向四周的门缝蔓延!与此同时,我手中的合金盒子“咔”一声轻响,表面竟然如同高级魔方般,沿着某些看不见的缝隙开始自动旋转、变形,在几秒钟内,从一个光滑的方块,重组成了一个结构复杂、带有明显接口凸起和能量纹路的……钥匙般的构件!

它散发出的冰蓝光芒稳定而明亮,与门上光芒共振。

“成了!”我低呼一声,顾不上脑海中残留的眩晕和异样感,立刻将这个“钥匙”构件,对准机械转盘中心一个突然浮现出的、形状恰好吻合的凹槽,用力按下。

“咔哒、咔哒、轰……”

一连串沉闷而巨大的机械解锁声从厚重的门体内传来,灰尘簌簌落下。整个密闭门震动起来,边缘亮起一圈完整的蓝光。随后,在一阵仿佛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叹息声中,这扇厚重无比的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更加冰冷、带着陈腐金属和特殊绝缘材料气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我们手中盒子钥匙和门上残留的蓝光,映出一段向更深处延伸的、铺设着金属格栅地板的通道轮廓。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这未知的黑暗时,身后上方,我们来的坡道入口方向,那扇虚掩的铁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不同于系统噪音的声响——

是沉重的、规律的、仿佛金属靴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并且,伴随着一种单调的、电子合成的语音,断断续续地飘下来:

【检测…到…未授权…实体…接近…一级…故障节点…】

【执行…次级…清理协议…】

【定位…清除…】

我们四人瞬间僵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系统的清理者……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已经追踪到了门口。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