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纪慕笙从叶湘的工作室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许久,他才疲惫地掏出来。
屏幕上是容沁的微信头像,两条未读语音。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开。
她的声音清晰平静,甚至有些冷,穿过深夜寂静的街道,直直刺入他耳膜。
容沁说,那场车祸之后所有的声音,她都听见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错愕僵硬的脸。
都听见了?
最后那几个字像冰锥,猛地扎进他混沌的脑子。
所有声音——包括他在病房里对叶湘说的那些话?包括昨晚叶湘在客厅里刻意的炫耀?包括他和母亲那通电话?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
他立马回拨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再打,依旧如此。
微信消息发出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刺眼地跳出来。
纪慕笙握着手机,站在空荡的街头,一股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立刻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他已经开始有些陌生的地址。
“我陪你去!”
叶湘追了出来,不由分说也挤上了车。
出租屋里,一切如常,又处处不同。
属于容沁的东西少了许多:
衣柜空了一半,牙刷少了一支,那个她常抱着发呆的旧抱枕不见了。
茶几上放着她的水杯,下面压着一张水电费结清的单据,还有一把钥匙。
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叶湘环顾四周,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走了也好,省得麻烦。阿笙,这下我们总算可以……”
纪慕笙打断她,声音低沉嘶哑:
“闭嘴。”
叶湘愣住了,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纪慕笙没理她,走到卧室。
床铺整理过,平平整整。
他本该松一口气的,这半年来的“任务”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前“完成”了。
可心口那块地方,却空落落的,灌着冷风。
他搬回了纪家的别墅。
巨大的卧室,昂贵的床垫,卧室安静得可怕。
他躺在床上,却睁眼到天亮。
耳边总幻听似的响起容沁摸索着倒水的声音,或者她无意识发出的、含糊的单音节。
他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探,只摸到冰凉的丝绸床单。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打开电脑,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栏输入:
“神经性耳聋恢复后注意事项”、“听力突然恢复需要复查吗”。
打完字,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烦躁地关掉网页。
她已经走了,跟他没关系了。
这大概只是习惯。照顾一个人太久形成的惯性。
叶湘拉着他出席各种沙龙、酒会,家族也把一部分业务交到他手上。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是他曾经熟悉并如鱼得水的世界。
可当侍者端上一道造型别致的甜点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
沁沁喜欢甜的,这个她应该会想尝尝。
路过一家橱窗,看到里面摆着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猫,他脚步顿了顿——
容沁以前说过,想养猫,但怕自己听不见猫咪叫,照顾不好。
他用力掐了自己手心一下:
纪慕笙,清醒点。她走了。
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连续失眠几晚后,精神濒临崩溃。
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间出租屋。
一切还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样子,空气里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容沁的洗发水味道。
他在那张狭窄的、弹簧都有些塌陷的旧床上躺下,拉过带着她气息的薄被。
几乎是头挨到枕头的一瞬间,积攒多日的疲惫和紧绷轰然倒塌。
他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这是容沁离开后,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