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征去美国前的最后一周，时间快得像从指缝里溜走的沙。
林薇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空出来，但顾征的飞行排班很满——机长的工作就是这样，越是临近长期外出，越要把手头的航班飞完。
他们只能见缝插针地见面。
周二傍晚，林薇下课后匆匆赶到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顾征刚飞完南京回来，制服还没换，肩章上的四道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等很久了？”他坐下，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
“刚到。”林薇把点的热可可推过去，“喝点甜的，补充能量。”
顾征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停留了一秒。一个微小但刻意的触碰。
“今天飞得怎么样？”林薇问。
“正常。就是有点想你。”他说得自然，耳根却有点红。
林薇笑了，托着下巴看他：“顾机长，你最近情话技能突飞猛进啊。”
“实话实说。”顾征喝了一口热可可，皱眉，“太甜了。”
“就是要甜一点。”林薇说，“生活已经够苦了。”
两人聊了半小时，顾征就要去准备下一班了。临走时，他从飞行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
“是什么？”
“打开看看。”
林薇拆开丝带，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航空腕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像夜空，上面有小小的星辰图案。表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o my co-pilot.
“这是我飞过1000小时的纪念表。”顾征说，“现在送给你。我不在的时候，让它替我陪着你。”
林薇摩挲着表盘，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刻字：“太贵重了……”
“没有你贵重。”顾征握住她的手，“戴上。让我看看。”
表带有点大，顾征仔细调整了长度。他的手指很灵巧，动作轻柔。戴好后，他低头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吻。
那个吻很轻，落在表盘上方，皮肤上的触感却异常清晰。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周四晚上，我飞完最后一班，能挤出两小时。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
又是秘密。林薇笑着点头：“好。”
周四晚上九点，顾征的车准时出现在北航西门。
林薇上车时，发现后座放着一个野餐篮。
“我们要去野餐？”她惊讶，“这么晚？”
“不算野餐。”顾征转动方向盘，“算是……看星星。”
车子驶向郊外，最后停在一处空旷的山坡上。这里远离城市灯光，夜空格外清澈，银河横跨天际，星辰密集得不像话。
顾征从后备箱拿出毯子铺在地上，又拿出野餐篮里的东西——保温壶里是热红酒，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你准备的？”林薇坐在毯子上，仰头看着星空。
“嗯。”顾征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红酒，“小心烫。”
酒香混合着肉桂和橙子的香气，在夜风里飘散。林薇抿了一口，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想和你一起看星星。”顾征也仰头，“我父亲说，飞行员有两片天空——一片在驾驶舱外，一片在眼睛里。我想把我眼睛里的天空，也分享给你。”
林薇侧头看他。月光下，顾征的侧脸轮廓清晰，眼神望着星空，专注而温柔。
“顾征。”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你会害怕吗？飞那么高，那么远。”
“以前不会。”顾征转头看她，“现在会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了牵挂。”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前觉得天空最自由，现在觉得……有你在的地方，才是自由。”
林薇的心脏像被温柔地攥住。她靠过去，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顾征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放松下来，伸手环住她的肩。
他们就那样坐着，看星星，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依偎。
夜越来越深，气温下降。顾征从车里拿出外套披在林薇身上，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冷吗？”他问。
“不冷。”林薇摇头，然后小声说，“你抱紧一点就不冷。”
顾征笑了，收紧手臂。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林薇。”他忽然说。
“嗯？”
“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唱歌不好听……”
“我想听。”
林薇想了想，轻声哼起一首老歌的调子。她的声音很轻，在夜风里飘散，但顾征听得很认真。
歌唱完了，两人又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是甜的，像化开的蜂蜜。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顾征说，“十点起飞。”
“我知道。”
“到了那边，有时差，可能不能及时回消息。”
“没关系，我看到就会回。”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
“你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林薇感觉到顾征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
“我会想你的。”他说，声音闷闷的，“每时每刻。”
“我也是。”林薇转身，面对面看着他，“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顾征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我答应。”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慢慢靠近。
这次是一个真正的吻。
不同于驾驶舱里那个试探性的轻吻，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他的嘴唇有些干燥，但很温暖。林薇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手臂环住她的力度。
吻结束时，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乱。
“林薇。”顾征的声音低哑，“等我回来，我们就正式在一起。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女朋友。”
“好。”林薇的眼泪又掉下来，“我等你。”
他们在星空下拥抱了很久很久，久到月亮都移动了位置。
回去的路上，林薇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车停在宿舍楼下，顾征正静静地看着她。
“到了怎么不叫我？”
“想多看你一会儿。”顾征伸手，轻轻把她睡得翘起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上去吧，好好休息。”
林薇解开安全带，却坐着没动。
“顾征。”
“嗯？”
“再吻我一次。”
顾征怔了怔，然后笑了。他俯身过来，给她一个短暂但深入的吻。
“够了。”分开时，林薇脸红红的，“留着剩下的，等你回来再继续。”
“好。”顾征的眼神温柔得像要溢出水来，“上去吧。”
林薇下车，走到宿舍门口时回头。顾征还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她。
她举起手，手腕上的表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顾征也抬手，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无声的约定。
第二天，林薇没有去送机。
她坐在北航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着手表。十点整，她抬起头，望向东南方的天空。
那里有一架飞机正爬升，银色的机身反射着阳光。
她知道，那很可能不是顾征的航班。但她还是对着那架飞机，轻声说：
“一路平安，我的机长。”
手机震动，是顾征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登机了。等我回来，我的副驾驶。”
林薇回复：
“我会好好练习飞行，等你回来检查作业。”
飞机消失在云层里。
林薇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表盘上的星辰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个月，不长不短。
足够她变得更优秀，足够他完成培训，也足够思念发酵成更深的眷恋。
她翻开《飞行器结构》课本，开始认真学习。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而在大洋彼岸，顾征坐在客舱里，看着窗外掠过的云海。
他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是那天在星空下，他偷偷拍的林薇的侧脸。她仰头看着星星，眼睛里倒映着整个银河。
他设置成手机壁纸，然后关掉手机。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
笑了的，哭了的，专注的，调皮的。
每一个样子，他都想珍藏。
飞机穿越云层，飞向陌生的国度。
但顾征知道，无论飞到哪里，他的心已经留在了那片有她的星空下。
留在那晚的微风里，留在她哼的歌里，留在她嘴唇的温度里。
他摸了摸制服口袋，那里有一个小盒子——是准备回来时给她的礼物。
一枚简单的银戒，内圈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和相遇的日期。
他想，等回来的时候，就正式问她。
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飞完这一生。
窗外，阳光刺眼。
顾征戴上眼罩，唇角有温柔的笑意。
三个月后见，林薇。
等我。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