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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启二年二月十七,永宁城楼的晨雾裹着江水的湿冷,迟迟不肯散去。城楼正中,一只新扎的竹笼高悬,笼中赵黑虎的首级经石灰腌渍,青黑的面庞扭曲狰狞,双目圆睁,似还凝着死前的惊惧。风过处,竹笼轻轻晃荡,投下的阴影在长街上游移,像一头蛰伏的鬼魅。

城下空地上,三十余名永宁本地的头目、豪强、土司余孽,被震雷营士兵“请”来观礼。他们或站或立,个个脸色惨白如纸,不少人双腿微微发颤,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城楼,喉结不停滚动,显然被这血淋淋的震慑慑得心神不宁。

秦昭一身玄色戎装立在城头,腰间佩剑的剑穗随风轻摆,左臂旧伤被厚实的皮质护臂裹紧,身姿愈发挺拔如枪。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伫立,目光如寒潭般幽深,缓缓扫过城下众人。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片空地,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呵斥都更具威慑。

直到晨雾渐散,旭日初升,秦昭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赵黑虎设伏重伤朝廷命官,按律当凌迟处死。本官念其曾为奢崇明效力,免去酷刑,以斩首示众了结。”

话音未落,她语气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锋:“但,仅杀他一人,不够。”

“哗”的一声,城下人群瞬间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秦昭的目光陡然锐利,如两把尖刀刮过每一张闪烁不定的脸:“伏击之事,绝非一人可成。寨中有内应通风报信,城中有眼线传递消息,甚至……在座诸位里,说不定就有人知情不报,坐观成败。”

“冤枉啊!夫人明鉴!”一个胖乎乎的王掌柜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只是个跑生意的,什么伏击、内应,一概不知啊!”

“是吗?”秦昭居高临下盯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上月二十三,你以收山货为名去了黑风寨,一待就是三天。你那辆装着皮毛药材的马车底下,藏的五十斤生铁、二十张弓、三百支箭,也是山货?”

王掌柜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浑身筛糠般发抖,嘴里只剩下语无伦次的念叨。秦昭懒得再听,挥手道:“拖下去,按律斩立决。”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像拖死狗般架起瘫软的王掌柜。凄厉的惨叫声由近及远,最终戛然而止,空地上重归死寂。

秦昭没有停顿,又接连点出李把头、刘庄主、周巡检等人的猫腻,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容不得半点狡辩。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一片,哭喊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秦昭冷眼旁观,直到哭喊声渐渐低下去,才缓缓开口:“本官知你们或有苦衷,乱世之中保全自身不易。但无奈不是作恶的理由,自保更不能成为通敌的借口。今日起,永宁立三条新规,谁也不能例外。”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所有私兵家丁,尽数登记编入团练,敢有私藏者,以谋逆论处;第二,矿山、林场、盐井等产业收归官有,原主可承包经营,上交三成利润即可;第三,田亩重新清丈,隐匿田产偷税漏税者,田产充公,人犯流放。”

三条规矩条条切中要害,城下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反驳。秦昭见状,语气稍缓:“主动配合者,过往罪责一概不究;若有顽抗,赵黑虎便是榜样。”

人群中,永宁豪强之首陈老太爷颤巍巍站起身,拱手道:“夫人新规,长远看是为永宁安稳。但此地历经战乱,民生凋敝,强行推行,恐激起民变。”

“民变?”秦昭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口中的‘民’,是你家三百私兵,还是被你压榨的佃农?永宁真正的百姓,早已一无所有,他们盼的是安稳,不是叛乱!”

她的话像重锤敲在陈老太爷心上,让他瞬间面如死灰。良久,陈老太爷长叹一声,缓缓跪倒在地:“老朽愿交出陈家所有私兵、产业和田产,唯求夫人善待陈家老小。”

有了陈老太爷带头,其他人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纷纷跪倒应诺。秦昭当即下令设立善后衙门,命马怀远协办,着手整顿永宁秩序。

三日内,八百余名私兵登记在册,筛选后编成六百人的永宁团练;矿山林场推行官有承包制,既收归了控制权,又安抚了豪强;城外设粥棚赈济流民,推行以工代赈,让流民修缮城墙、开垦荒地,换口粮铜钱。动荡的永宁,竟在短短数日里稳住了局面。

二月二十深夜,马怀远抓到一个重庆来的锦衣卫探子,呈上朱燮元的密信。信中明褒暗贬,既敲打秦昭擅设衙门、私编团练,又催促火器交付。

秦昭看完信,冷笑一声,对马怀远道:“放了他,你亲自送他出城。就说永宁举措皆按朝廷法度,善后衙门是临时机构,团练只为协防治安,产业暂管,后续上报朝廷。”

她顿了顿,指着舆图上的綦江:“朱燮元暂时不会翻脸,他需要我们的火器,也需要我们稳住川东。你带三百永宁团练,以协防为名进驻綦江。那里是永宁通重庆的咽喉,拿下它,石砫与永宁便能连成一片。”

秦昭递过一个木盒:“这是新改进的掌心雷,威力翻倍,遇硬仗能派上用场。记住,遇事冷静,人在比什么都重要。”

二月廿五,天刚蒙蒙亮,马怀远率军出发,秦昭亲自到城门口送行。张凤仪匆匆赶来,递上石砫的消息:人造燧石日产量达五十块,新式火药威力再增两成。

秦昭大喜,立刻传令刘匠头:三月燧发枪产量提至一百二十支,同时试制两寸口径的轻便野战炮,要求能随步兵移动,发射霰弹克敌。

校场上,新编的永宁团练正在操练,动作虽显生疏,却已有几分军容。张凤仪望着秦昭挺拔的背影,轻声道:“婆婆手段虽狠,却让石砫和永宁的百姓有了活路,这便是对的。”

秦昭颔首,抬眼望向石砫的方向。春风拂过,路边枝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新芽。她知道前路依旧艰险,却眼神坚定——这个春天,她要在川东播下希望的种子,待秋日收获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甚至影响大明命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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