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温芙让阿迟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她掀开帘子,帘中的热气浮在她脸上,云岐依旧高热昏睡着,像是未来的皇帝在给她招手永别。
温芙有些慌了,“别死啊,你还那么年轻,你的父母不会想在地下看到这么年轻的你。”
他没有听见她的呼唤,平躺着一动不动。
温芙把被子掀开,将他身上缠绕的纱带全部剪了。
帕子沾上热水,仔细地擦拭干净他身上的汗水,又将新偷的药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她再剪了一条纱裙,给他包裹伤口。
做完这些,温芙坐在床边气喘吁吁,这身体实在太弱了。
药敷在伤口上传来新的刺痛,云岐睁开了眼。
温芙没有注意到他醒了,她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微微喘着粗气。
他看了一眼窗,天已经又亮了,她一直在照顾他。
他嘴里有药的味道,唇上还残留着粥的香气,身上濡湿的汗水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纱带也换了新的。
她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了出卖他,他昏死过去的时候,她早就可以去叫人了。
她难道想让他帮她做什么吗?他昨日听到她在府中一直饱受欺凌,也许她是想让他把侯府里欺负她的人都杀了?
若她开口,他会帮她。
云岐又昏睡了过去,浑浑噩噩,天黑天亮,等再一次天黑时,云岐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感觉身上有了几分力气,“我睡了多久?”
从次间沐浴回来的温芙快步走过来,“我是大前天晚上捡到你的,你已经昏睡三天了。你好些了吗?我喂你吃晚饭吧。”
云岐慢慢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间,“我好多了,我自己吃。”
他退烧后的嗓音沙哑磁性,刮得温芙的耳膜微微发痒。
她将清粥小菜端到床边,“你没穿衣服,就在床边吃吧。”
云岐披着被子,垂眸慢慢咀嚼青菜。
“你的衣服我都烧了,你老是光着也不成样子。我打听了一下,锦衣卫让各家商铺的老板们都警惕起来,有什么异常都要向他们汇报,我一个闺阁女子,若去买男子的成衣,恐怕会招人瞩目。”
云岐咽下清粥,掀眸看她,“按照原计划,一起去偷件衣裳吧。”
温芙捕捉到关键词“一起”,那天早上他还说要自己去,和她“后会无期”。
她凑上前去看他吃饭,才沐浴完的馥郁花香向云岐袭来。
他被她盯得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我喜欢看。”温芙盈盈一笑。
云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假装喜欢他,但她的亲昵语气和神态,确实让他很不自在。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大侠?义士?或者我给你取个爱称吧。”
云岐侧眸看向一旁的温芙,她双眸亮亮的,像温柔的暖阳注视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阿岐。”
温芙惊了一瞬,书里写,温软软救了云岐之后,他没有把自己的姓名告诉她。
只许她叫他侠士。
他在温软软厢房待了两日,病情稍好后就离开了,其间他冷冰冰的,两人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好几年后温软软被他强取豪夺时,才知道新帝是她曾经救过的侠士。
温芙凑得更近,攥着绣帕擦掉了他唇边的一粒米,“阿岐,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饭都弄到脸上了。”
云岐愣了一下。
也许是她擦拭的动作太过温柔,他感到不适,但他没有躲避她的接触。
温芙岔开话题,“你只有名字,没有称号吗?”
“我看话本里,那些行走江湖的大侠都会有很酷的称号也,什么温柔杀神,夺命飞刀,幽灵猎手之类的,你有称号吗?”
云岐:“……少看话本。”
吃完晚饭,云岐问:“我们去哪儿偷衣服?”
“大娘子叫人新买了一批成衣,准备分发给奴仆们,衣服还在仓库里,我们去拿吧。”
温芙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院子,“我的两个丫鬟还在院里忙碌,我怕她们看到你,我们等她们睡了再出去。”
“不妨事。”云岐推开窗户,向温芙伸手。
温芙手刚搭上去,他就轻搂着她的腰,三两步跃到了房顶上。
温芙关心道:“阿岐,你的伤没事吧?”
“你很轻。”比他预想中还要轻,他指节稍一收拢,便拢住了纤细的腰肢。
他只虚虚地搂着她,一点力气也不敢用,生怕一使劲儿就将她折碎了。
看到她关怀的眼神,云岐:“我没用力气,伤口没事。”
“你没事就好。”
温芙毛茸茸的脑袋轻贴在他的胸口,她沐浴完后没有重新挽发,微湿的发丝随着风轻刮在云岐脸上。
云岐不适地轻挠侧脸,“仓库在哪里?”
“早上听人提了一句,仓库在侯府的北边。”
……
到了仓库,云岐抬手轻轻一碰,窗户上的锁就掉在了地上。
他先翻窗进去,伸手过来拉她。
她预想中他披着床单的狼狈场景没有出现,一路上他动作迅速干净,披着的床单,像是走秀的时尚单品。
窗户不过半人高的距离,温芙一下就翻了进去,窗外虫儿嘶鸣,屋里黑黢黢、静悄悄的。
温芙往云岐身边靠,黑暗中她捏住了他的手,“我不能夜视,你别走太快。”
他没有反抗,两人的掌心温暖地贴合在一起。
温芙弯曲小拇指,用薄薄的指甲轻勾他的掌心,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衣服是才买的,可能就放在进门的位置。”
“嗯。”云岐打开一个箱子,提了几件衣服出来比划。
终于选到一个长些的袍子,但也仅仅到他小腿肚的位置。
“我去屏风后换衣服。”
“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就在我面前换吧,你走远了我害怕。”
她的手又被他牵住了,他带着她往前走了十几步,“这里就是屏风了,你站外面等我,我们隔着两步的距离,你别怕。”
云岐脱下床单,手不自觉地捏紧成拳。
她的手柔若无骨,肌肤滑腻如脂,即使放开了,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那抹柔软的触感。
刚才牵住她时,他的心很不安,现在回忆起那种感觉,他的心又再次跳乱,是很别扭的感觉。
屏风那边传来温和的嗓音,“知道你在面前,我不怕。”
“有人来了。”
“啊?”温芙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屏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她忙问,“你换好了吗?”
“嗯。”
“那我们走吧。”温芙话音刚落,听到仓库的院里传来仆人的声音。
“夫人可真爱折腾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要来清点东西。”
“新官上任三把火,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温芙走到屏风后面,云岐搂住她的腰正要往窗外翻,他突然顿住脚步,“窗外也有人,可能是路过,等他走了再说。”
一丝紫藤花的幽香传入鼻中,温芙头皮簌簌发麻。
窗外的不会是温为谦吧?
他跟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