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半开的窗透来一方淡淡的月光。
温芙仔细嗅了嗅,又没再闻到那股气味。
仓库里堆着不少胭脂香料,她应该是闻岔了。
温为谦精神才受了重创,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晃荡。
仆人推开了仓库的门,他们打着灯笼进来,将仓库里的油灯都点亮了。
屏风到窗户间只有逼仄狭小的空隙,温芙双手环抱住云岐的腰,头靠着他的胸口,等他搂着她翻出去。
四个仆人拿着册子在进门的货架边清点东西,他们距离屏风有十几步的距离。
不时,年氏带着嬷嬷和婢女来了。
年氏:“这账好多糊涂的地方,记录在册的东西,仓库里根本就没有。现在这账簿是辛姨娘留下的烂账,你们一定要把数目和物品都仔细地核对清楚,再把缺的东西告诉老爷。等我做新账之后,若再有什么错漏的地方,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听到年氏的声音,温芙不自觉地抱紧了云岐。
窗外的人快点走吧,前几日年氏还在可怜她被恶奴欺负多年,如果今晚上她看到她在仓库和男子私会,年氏会怎么想她……
温芙还要在府里待一段时日呢,她不想社死。
云岐低头看向温芙,她乖巧地靠着他,卷翘的睫毛频繁地眨,清透的杏眸不时往门口和窗户的方向各看上一眼,红唇抿了又抿。
她对他来说,像无害的小兔子,此刻她又紧张又依赖他,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有点……可爱。
他手掌在她背上轻抚,“别怕,我不会让他们看到你的。”
温芙抬头盯向他,嘴唇蠕动:“你别说话,小心被他们听到了。”
“他们搬箱倒柜的动静那么大,听不到的。”
云岐低头,薄唇在她耳廓外停下,“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好痒,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痒得她浑身一哆嗦。
怀里的少女抖了一下,云岐意识到他靠得太近,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为什么不说话?”
温芙抬起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我讨厌这府上的人,讨厌那些耀武扬威的锦衣卫,讨厌这个世界。府里的人不会让我收留你,锦衣卫想抓你,这世界容不下你,我救你,是我对这个讨厌的世界的反抗。”
云岐抿了抿唇角,这借口听着比她说一见钟情什么的要真一些,“你想我帮你做什么?你想杀谁,我替你去杀。”
“你什么都不需要帮我做。”温芙手臂收紧,更用力地抱着他,“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她在他胸口温热的轻喃,“你活着,就是我第一次成功反抗这个世界。”
云岐没有接话,他感到烦躁。
他想有一个清楚的目标,比如她清楚地告诉他要杀谁,或者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想要什么好处,而不是说什么喜欢他,想要他好好活着……
她的假话,会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奇怪。
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鸟儿的翅膀在湖上抚过,明明是很轻柔的触碰,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有什么愿望吗?我会尽力帮你实现。别再说什么让我好好活着之类的话,等会儿我就走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若浪费了,可别怪我知恩不图报。”
要走了?那要抓紧机会刷印象分了,温芙眼眸微动,决定和他聊聊悲惨童年拉近距离。
“我的愿望是更多地了解你。我小时候过得惨兮兮的,你呢?你作为前朝逆党,前朝还在的时候,你应该过了不少锦衣玉食的生活吧。”
云岐的心猛地缩紧。
挨过的毒打,受过的折磨,都在脑海中痛苦地浮现了一遍。
他回忆起六岁的自己,在地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和他一起被关在地牢的兄弟姐妹们都重伤死了。
来地牢中救他的忠臣们,一个个惨死在他面前。
后来他终于得救,逃出了地牢,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欺骗他,伤害他……
也许面前又是一个骗子。
呵,云岐轻轻摇头,眼里的苦涩一闪而过,“愿望是了解我?你的话太虚伪了。你再不说想要什么,我就走了。”
“好吧,那你低下头我说给你听。”
云岐低头。
温芙脑海里疯狂想悲伤的事,一下就红了眼眶,她眼皮轻眨,几滴眼泪流了下来,头往前倾斜,吻轻轻地落在他的面颊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了解你。”
蜻蜓点水的一吻,带着温凉的泪珠,却像烈火灼烧着云岐的脸。
火从脸漫向四肢百骸,他脑海中的情绪也纷杂沸腾起来,“你……”
要不是清点仓库的人走近了,他险些将她推开。
云岐垂眸凝向她,她仰头,眼眶红红的,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情绪。
他闭眸敛了敛心神,轻搂住她的腰,“走吧。”
他带着她从窗户翻了出去。
温芙在风里隐约闻到了一股紫藤花的香味,温为谦刚才不会真的在窗外吧?他要是一直在外面偷听的话,那可真是尴尬,“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早就走了。”
“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带我出来?”
云岐抬头看向月亮,冷冷地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有没有看清外面那人长什么模样?他在外面待了多久?是路过还是故意在打量我们?”
“不用担心。”
云岐身形高大,他刚才把怀里的温芙遮得严严实实,他背对着窗户,外面那人只能看到一个穿着仆人衣服的男子,抱着一个女子躲在屏风后面,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那人驻足了片刻便离开了。
他离开时正逢忠勇侯夫人进来,那人故意避开了人群,往院子的后门走去。
可能是个路过的,不想多事的仆人。
若是以前,云岐顺手就把他杀了。
但温芙没有说要杀侯府的人,他也就没有了动他们的念头。
……
临近子时,云岐轻搂着温芙,一路飞檐走壁回到了西侧院。
他将她放在院中,天色昏黑,月华如水。
“我走了,后会无期。”
他转身之际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他动作稍顿,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抱住了他。
她带着鼻音,可怜兮兮地嘟囔:“退热药还有一副没用,明早吃了药再走吧。”
“我……”云岐扯开她的手臂想走,走了两步,转身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