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当最后一辆无人驾驶的卡车消失在远处那片扭曲的光幕之后。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炎王朝的临时营地。
十万大军依旧紧握兵刃，阵型不敢有丝毫松懈。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阵前空地上那堆成小山的“天赐之物”——那些色彩鲜艳、材质非木非铁的箱子。
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而怪异的光。
“陛下！天……天人之物已至，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兵部尚书沈文渊快步走到御驾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
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面对刀剑箭矢毫不变色，但眼前这完全超乎理解的景象，让他心底发寒。
李玉端坐于撵驾之上，面容平静。
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目光扫过物资，最终落在最上面一个箱子上贴着的一张雪白光滑的“纸”。
纸上，是清晰工整的楷书。
“取来。”他声音沉稳，带着帝王的威仪。
一名亲卫得令，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用佩刀刀尖轻轻挑下那张纸，双手呈上。
李玉接过，迅速浏览。纸上文字言简意赅：
＞ **“此乃应急之食，名曰‘压缩军粮’。内含人体所需之养分。**
＞ **切记：不可直接吞食，尤其体虚口渴者。需以清水煮沸化开，成糊状后分食，每人每餐一小碗即可果腹。**
＞ **清水在旁侧箱中，开盖即可饮用。首批物资，以示善意。后续再议。”**
没有落款，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知意味。
李玉心中念头飞转：对方愿意沟通，且考虑到了食用安全，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至于这食物究竟有何奥妙，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他前世只是个普通人，对此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填饱肚子是首要任务。
他将纸条递给身旁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的户部尚书钱益谦：
“钱爱卿，念与诸位臣工听听。”
钱益谦颤抖着接过，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
当听到“不可直接吞食”、“煮沸化开”时，众臣哗然，惊疑之声四起。
“陛下！天人之言，诡谲难测，岂可轻信？”
“若此物有毒，煮沸岂非……”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地出列劝阻。
李玉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远处那匹试毒后依旧活蹦乱跳的战马，沉声道：
“爱卿之忧，朕深知。”
“然，试毒之马无恙，此为一。”
“其二，此言合乎常理，饥渴之人暴食干硬之物，本就易生疾患。”
“天人特意提醒，反倒显得蹊跷……或许，确有几分诚意。”
“如今粮尽水绝，此乃唯一生机，朕，必须一试！”
他的声音清晰传开，带着决断的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稍稍安定。皇帝的态度，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沈爱卿！”
“臣在！”
“即刻派兵，将‘清水’分发给体弱百姓与孩童，严令不得争抢！”
“遵旨！”
“钱爱卿！”
“老臣在！”
“速速架锅升火，按天人所授之法，煮化这‘军粮’！朕要亲眼看着！”
“臣……臣立刻去办！”钱益谦抹着汗，连滚爬爬地去张罗。
命令下达，僵硬的营地机器开始运转。
士兵们怀着巨大的好奇和警惕打开箱子，取出一个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晃动着清澈的液体。
拧开那古怪的盖子时，“咔哒”声都引得周围人一阵紧张。
第一个喝到水的是个几乎昏迷的老妪。
她颤抖着抿了一口。
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嘶哑地喊出声：
“甜！是甜的！还有气儿在嘴里跳！”
这声呼喊如同信号，更多人在迟疑中接过水瓶，甘洌、清甜还带刺麻感的水流进喉咙，带来了久旱逢甘霖的狂喜。
虽然他们对塑料瓶束手无策，有的甚至想用牙咬开，但这“神水”的滋味迅速征服了所有人。
与此同时，营地中央架起了十几口大锅。
伙夫们将那种银光闪闪、硬如砖石的“饼干”投入沸腾的清水中。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坚硬的饼干迅速膨胀、软化，融化成一大锅浓稠、喷香的糊糊，散发出强烈的麦香和油香。
这香气对于饥肠辘辘的人们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大锅。
李玉走上前，用长勺搅动糊糊。
舀起一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口感细腻，咸香可口，一股暖流涌入胃中。
他细细品味后，朗声道：
“此物虽形怪异，然化开后香气扑鼻，食之暖腹，确可果腹！”
“传朕旨意，按序分食，老弱妇孺优先，每人一碗，不得争抢！”
“陛下圣明！”欢呼声震天动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
队伍排了起来，秩序井然。
当热乎乎的糊糊盛到碗里，许多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泪流满面。
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炊烟袅袅，虽然景象凄凉，但总算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然而，饱腹之余，对这个陌生天地的种种不适和议论，也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几个伤兵围坐在一起，一边舔着碗底，一边低声交谈。
“张老三，你觉着没？这鬼地方，待久了头直发晕。”
一个胳膊缠着布带的汉子揉着太阳穴抱怨。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黑瘦的士兵接口。
“喘气儿也不顺畅，像……像被人捂住了口鼻，又像到了极高的山上，气儿不够用。还一股子怪味儿，呛鼻子。”
“还有那些铁壳怪兽！跑起来地动山摇，比汗血宝马还快！那天上飞的大铁鸟，翅膀都不动，嗡一声就没了影……俺滴娘诶，这到底是到了啥地方？”一个年轻士兵脸上满是敬畏和恐惧。
最先开口的伤兵嗤笑一声：“你小子怕个球！没看见那边站着的人吗？跟咱们长得一个鼻子俩眼，穿的衣裳是古怪了点，但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不是青面獠牙的妖怪！”
“那他们咋不怕这怪气儿？咋能造出那些铁怪兽？”年轻士兵不服。
伤兵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笨！你没听陛下和大人们都说了吗？那是‘天人’！天神下凡！天神吸的气儿，能跟咱们凡人一样吗？他们用的东西，那叫法宝！咱们觉得怪，那是咱们没见识！”
“哦……天、天神啊……”
年轻士兵恍然大悟，看向远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甚至带上了点虔诚。
类似的对话在营地的各个角落发生着。
百姓们对环境的敏感度更高，不少孩子和老人出现了轻微的头晕、恶心症状，只是被暂时的饱腹感压了下去。
大家都把这归咎于“天地剧变”后的正常反应，或是“天神领地”与凡间的不同。
李玉巡视着营地，听着这些零零碎碎的议论，眉头微蹙。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空气的异常。
比前世城市的雾霾要清新，但气压和氧气含量似乎确实不同。
他也看到了子民们脸上的疲惫和不适。
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并不知道这具体意味着什么。
更不会想到看似救命的食物和水，可能潜藏着另一场危机。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新环境，对习惯了原有世界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一种负担。
“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他心中默念。
饱餐一顿的军队和百姓，士气恢复了不少。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望向远方那片光幕之外的世界，眼神深邃而警惕。
**对方展示了力量，提供了生存所需，但意图依旧不明。这善意是真是假？这食物是续命良药还是……**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李玉压下。
眼下没有选择，只能接受。但接下来的“再议”，他必须争取到更多的主动，为这三十万子民，探出一条真正的生路。
他看着手中那个空空如也的塑料水瓶，材质轻盈坚韧，工艺远超他的时代。
这小小的瓶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文明之间那令人绝望的差距。
“谈判……”李玉喃喃自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一次，他面对的，是真正的“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