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身边如今伺候的那个女官,名唤元春的,便是荣国府贾政的嫡长女。”
“哦?贾家的女儿在你这里?”太上皇语气依旧平淡。
“正是。”
甄太妃语气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夸赞。
“”这孩子是极好的。模样端庄不说,性情更是沉静温婉,行事稳妥,知书达理,在臣妾身边这些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伺候得极为尽心。臣妾冷眼瞧着,是个识大体、有分寸的好孩子。”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放得更柔:“臣妾想着,太子年轻,正需一位这样沉稳贤德、又能持重的正妃在身边辅佐劝谏。元春出身贾家这样的勋贵老亲,祖上对国有功,其父贾政清誉不错,她自身品性又如此出众,岂不是天作之合”?
“若能成此良缘,既全了天家对老臣之后的恩典,也能让太子内宅安宁,岂不两全其美?”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角落铜漏滴答作响。
太上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目光深远,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贾家……荣国公府……,祖上功勋不容抹杀。但那府里后来的情形,他也略有耳闻,子弟不堪大用,家声日渐败落。
那个衔玉而生的孙子,更是荒诞不经。
贾元春此女,他没什么印象,但既然能在太妃身边伺候多年得太妃如此赞誉,想来品性是不差的。
更重要的是,皇后今日去寿康宫“提醒”太妃……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岂能看不明白?
无非是想把这破落户的贾家,塞给那个小太子,既绝了其他可能联姻的势力,又能给太子埋下隐患。
他当初立夏武为太子,一是为了制衡皇帝和蠢蠢欲动的文官及大皇子一党,二也是看中那孩子无依无靠,便于掌控。
一个弱势的、甚至带着“污点”岳家的太子,似乎……更符合他的期望。
至于皇帝那边会怎么想?
皇帝对四王八公的厌恶他心知肚明,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皇帝即便不满,这火气也多半会冲着被硬塞了这么个岳家的太子去,而非他这个下旨的太上皇。
良久,太上皇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倒是费心了。贾家……毕竟是功臣之后。元春这孩子,既然得太妃如此看重,想来是个好的。”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这话语里的倾向,已让甄太妃心中大喜。
“那……”甄太妃期待地看着他。
“此事,朕知道了。”
太上皇重新阖上眼,摆了摆手,“容朕再思量思量。你且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甄太妃知道此事已成了七八分,不敢再多言,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暖阁内重归寂静。”
太上皇独自一人,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
贾元春……太子妃……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就让这潭水,再浑一些吧。”
看看那个看似怯懦的实则隐忍的孙子,如何应对这接踵而至的“恩典”与“考验”。
不久后,一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后宫与前朝某些圈层中悄然荡开涟漪——寿康宫甄太妃,向太上皇举荐身边女官,荣国公府贾政嫡长女贾元春,为太子妃人选。
消息传到东宫时,夏武正在给那几盆青瓜浇水。
福安小心翼翼地禀报完,偷偷观察着太子的脸色。
夏武提着水壶的手顿了顿,水流淅淅沥沥,打在翠绿的叶子上。
贾元春?荣国府?
他虽然对红楼细节记不太清,但也知道这是个巨大的坑。
四王八公是皇帝眼中的钉子,荣国府更是其中快要烂到根子里的典型。
娶贾元春?这是想让自己把“我是靶子”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继续平静地浇完了水。
放下水壶,他看了一眼小太监福安头顶的忠诚度已经涨到了【二级(95/100)】。
“知道了。”
夏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他转身走回书房,背影在初夏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麻烦,果然不会因为他想“苟”就放过他。皇后这一手,真是又狠又毒。
但现在,他除了继续“苟”,表现出对婚事毫无主张、全凭长辈做主的姿态外,还能做什么?
反抗?他暂时没那个资本。
接受?如果他是普通王爷贾家就算被抄家也和他没关系。
可他现在是太子,那贾家就变成慢性毒药了。
不过时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现在林如海还没死,离贾家白茫茫一片还有不少年时间。
贾家京营里还有不少门生故旧。自己也需要钱,可以收服一些宫外的人帮自己赚钱。
坤宁宫。
皇后得知甄太妃果然依计前往太上皇处举荐了贾元春,唇角弯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意。她修剪得宜的指甲轻轻划过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贾元春……贾家……”她低声自语:“夏武,本宫倒要看看,你以后如何过这一关。”
她仿佛已经看到,太子与贾家绑在一起后,如何在皇帝日益加深的厌恶和朝臣的鄙夷中举步维艰。
寿康宫。
甄太妃心情颇佳,赏了身边伺候的宫人,尤其对贾元春更是和颜悦色,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元春心中忐忑又隐约有一丝期盼,她深知家族困境,若真能成为太子妃,无疑是拯救贾府于水火的天大机遇。
但她久在宫中,亦知此事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只能更加谨言慎行。
乾清宫,西暖阁。
此地气氛与后宫截然不同,凝重而压抑。
皇帝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心腹大太监夏守忠在旁伺候。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唇角和微微抽动的眼角,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怒火。
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两个穿着不起眼内侍服饰的人,正低声而清晰地复述着他们听到的每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