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盛传,回春坊的林先生研制出了医治瘟疫的良药——荆防败毒散,此药疏风解表,败毒消肿,疗效甚佳,可谓药到病除。
一时京中皆奉林先生为神医,加之回春坊药价向来公道,为帮扶老弱,每月总有三五日为百姓义诊。
一时间回春坊因着林神医声名鹊起,堂前人满为患。
林神医亦被百姓奉若神女,民间皆称她为“活菩萨”。
说起这位林神医,最为坊间乐道的,便是她与当朝南阳王世子谢洵的相遇,
据说,这林神医本师从药王山,昔年定北一战,为护国家社稷,毅然投军,成为了军中唯一的女医,
大战之际,难免有伤亡,谢世子即将凯旋前夕,却中了敌军埋伏,为其暗箭所伤,那箭矢扎得不深却携带剧毒,幸而有林神医妙手回春,取得奇药搭救世子性命,
从此,世子便心系于林神医,待得大军凯旋,更是与林神医同乘一骑,
而后,更是为了林神医与身边红颜知己断了个干净,至此,英雄美人的佳话传遍京都。
这日,安居坊却突然传来噩耗,原是一张姓书生,前几日自雍州城逃难而来,
昨日经医师诊治出他已身患疫病,听说京都回春坊有灵药专治此瘟疫,便早早排队买上了灵药,回到家中煎药付下,
原以为第二日定能安然无恙,
岂料,今晨隔壁王书生前去探望,却发现那张书生尸身早已凉透!
更为骇人的是,那王书生夜间亦出现与那张书生同样的症状,服了荆防败毒散,症状却未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甚至愈发严重。
一时之间,京中人心惶惶。
现下,御林军已封锁了王张二人的住所,近几日与之接触的人、物皆被隔绝一隅。
却不知何时起坊间突然传出一则流言,
说甚么,林神医不过徒有虚名,什么治疫神药,不过是打着幌子让百姓买她回春坊的药罢了!
疫病卷土重来,民众惶惶不可终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股脑应喝、谩骂着。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林挽亦被逼得闭门谢客。
回春坊门可罗雀,甚至堂前街道,满是烂叶鸡蛋,腥臭冲天。
未央宫——
“公主,那个林挽这下可倒大霉了,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听闻京中消息,月儿高兴得告诉自家公主,似乎对于林挽被口诛笔伐一事乐见其成,只恨不得点个炮仗庆贺。
长乐轻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蛋,无奈道:
“那林姑娘招你惹你了,见她落了难这么高兴。”
“要不是她,公主或许早就与世子终成眷属,这个横叉一脚的坏女人,活该被唾沫星子淹死!”
长乐见她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哑然失笑:
“傻月儿,谢洵不爱本宫,关那林挽何事,
她出现与否,谢洵从始至终都只将本宫当作小妹,
况且,若非是她,谢洵早已在定北之役殒命,
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她救下谢洵,不至于让姨母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可是殿下,定北之役明明是您……”
“月儿!”长乐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语,
她看着自家小丫鬟,眼神满是认真
“自当日一别,本宫早已下定决心,忘却前尘,昔日种种,便不必再提了。”
月儿只得噤声,她看着眼前的殿下,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殿下与以往不同了,
从前谢小世子也将公主惹狠了,她亦曾说出这般气话。
但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般,语调淡漠,无波无澜。
长乐拉着她坐到青玉案旁,为她倒上一杯花饮子,自个儿也端着一盏饮子小口喝起来,只柔声对她道:
“近来本宫课业繁重,太傅又盯得紧,根本无暇顾及宫外之事,现下这饮子已然备好,敢问月儿姑娘可否告知本宫,这林挽究竟出了何事?为何会被口诛笔伐至此?”
月儿将近日京中时事,一并说与长乐听,
时不时与自家公主举盏对饮,
待把来龙去脉完整讲完,二人已然喝完了第五盏花饮子。
“依你所言,本宫倒觉得,这林挽何其无辜,百姓何其愚昧,
先前疫症初起之际,林挽的药方分明疗效甚佳,药到疫除,
可事世无常,疫病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加之那张生近日才自雍州逃难而来,或许并非是林挽药方出了差错,
而是因为此疫非彼疫,张生所患病症与京城百姓之疫症并非同宗同源,
故而,林挽的药方能救京城中人,却救不了张生,百姓确实错怪于她了”
月儿听着自家公主头头是道地分析着,眸子亮晶晶的
“殿下果真见解独到,月儿佩服!”
长乐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面上渐渐泛起一丝忧虑:
“但那王生仅是见了那张生一面,便即刻染疫,
可见这新疫凶险非常,这张生已来京数日,接触人物不知凡几,
如今百姓不思解决之法,倒是将怒火全然撒在林挽身上,实在是愚昧。”
“事到如今,那林挽早已闭门谢客,连回春坊都关了,若是此时疫症卷土重来……”
一个骇人的念头在月儿脑中浮现,她的面容顷刻间血色尽失,手颤巍巍得捂着唇:
“那京城岂……岂不是要变成人间炼狱!!!”
“正是如此。”长乐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她自暗格中取出便服,
这是她为平常带着月儿偷溜出宫而备的,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月儿,快些换上,我们出宫一趟”
月儿还未自惊惶中回过神,脑袋有些懵声音颤抖:“殿下我们出……出宫做甚?”
“找林挽,钻研治疫病的方子!”
二人行将至宫门前,却被一道清冷出尘的身影拦住去路,男子嘴角含笑,端的是一派君子端方,陌上如玉。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
长乐迎上青年太傅的视线,淡淡开口:
“太傅,本宫要出宫。”
“天色渐晚,更深露重,公主此刻出宫,怕是易染风寒。”
见那青年太傅执意拦路,长乐似是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颇为无奈地开口:
“太傅,本宫此次出宫绝非为着逃避课业,而是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望太傅放行。”
长乐心中焦急,却无奈眼前人是自己敬重的师长,
一对上他那深沉的墨眸,来自师长的威压便使得她不得不软了态度。
青年太傅眉头微蹙,墨眸深沉,叫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良久,他启唇道:
“若是臣不放,公主又当如何?”
“京城疫病横行,百姓危在旦夕,值此危难之际,本宫绝不愿在这宫中坐以待毙!
若太傅执意要拦,休怪本宫不念往日情分,便是欺师灭祖,也定要踏出这宫门!”
情分么?
青年太傅的墨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夜色深沉,长乐并未看见,一惯清冷自持的太傅大人耳尖悄然泛起的薄红。
只见他良久不语,心下猛一的沉,
深感自家恩师虽才学斐然却实在顽固不化,
正想着冒着欺师灭祖的风险,强行出宫之际,
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再度响起:
“公主若要出宫,并非别无他法……”
长乐听他此言,眸子陡然一亮,
有戏!
要知道,这世上她最不想得罪的仅有两人,
一是父皇,另一位就是这位年纪轻轻却实在严苛的太傅大人。
见有商量的余地,她急切道:
“不论太傅有何条件,本宫都答应,只要太傅肯放行,就算再抄百遍四库全书也无妨!”
朴素马车内——
月儿懵懵懂懂地跟着自家公主坐着那熟悉的马车一路疾驰,等她反应过来时,马车已停于那回春坊门前。
她紧张兮兮得瞄一眼自家殿下,又瞄一眼已跟了一路的太傅大人,心中有些茫然。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怎么就跟公主出宫了?还带上了——太傅大人!
她心中颇有些纳闷儿。
公主就算要逃学,也做的委实太不遮掩了,连太傅大人都不避着点……
带着教授课业的师长逃学?这……这到底是逃了,还是没逃啊?
月儿胡思乱想着,忽觉一阵晕眩之感袭来来,竟是直直栽了下去,神思恍惚间,她好似听得自家殿下焦急的呼唤声:
“月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