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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决议作出后第三日,陆军总参谋部作战厅内气氛凝重。

清晨七点五十分,厅内已坐满军官。长条会议桌两侧,十二名校级以上参谋正襟危坐,无人交谈。墙上挂着大幅朝鲜半岛地图,鸭绿江如一道深蓝的裂痕横贯图面,江北标注着华国安东、辑安等边镇,江南则布满了代表日军驻地的红色三角旗。

门被推开。

白崇禧大步走进作战厅,国防部部长徐铮、陆军司令郑山河紧随其后。三人皆着墨绿色将官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起立!”

值星官一声口令,全体军官刷地站起。

“坐。”

白崇禧走到地图前,转身面对众人。这位陆军总长今日面色格外严肃,眼窝深陷,显然数日未得安眠。

“诸君都已知晓内阁决议。”白崇禧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会议只谈一件事——怎么打,怎么赢,怎么活着回来。”

作战厅内落针可闻。

白崇禧接过参谋递来的指挥棒,点在鸭绿江南岸:“志愿军代号‘北风’,总兵力两个旅,首批入朝部队为御前侍卫第一旅,代号‘北风一号’。第二批为陆军第三师第七旅,代号‘北风二号’。”

指挥棒在地图上移动。

“作战目标分三层。第一,与朝鲜义军‘北进支队’建立可靠联系,助其巩固长白山南麓根据地。第二,在边境线二十公里内建立缓冲区,确保日军炮火无法威胁我安东、辑安等地。第三,若条件允许,伺机袭击日军补给线,迟滞其在朝鲜北部的军事行动。”

徐铮此时开口:“白总长,陛下昨日特意嘱咐,此次行动重在‘秘密’二字。日军在朝鲜驻有两个师团,若提前察觉我军意图,完全有能力调集重兵围剿。”

“正是如此。”

白崇禧点头,指挥棒敲了敲地图上的长白山脉:“所以‘北风一号’必须轻装。全旅五千人,只携带十日口粮,武器以步枪、轻机枪、迫击炮为主,放弃所有重炮和卡车。每个士兵负重不得超过二十五公斤。”

一名上校参谋举手:“总长,十日口粮之后怎么办?”

“就地补给,或由后续部队输送。”白崇禧看向郑山河,“郑司令已调拨三个骡马运输团,在边境线我方一侧设立三个隐蔽物资点。但跨过鸭绿江后,主要依靠朝鲜义军和当地百姓支持。”

郑山河补充道:“北进支队在朝鲜北部活动已有半年,建立了一些群众基础。但日军实行‘连坐制’,一个村子窝藏义军,全村处决。所以民众支持能到什么程度,仍是未知数。”

作战厅内响起低声议论。

此时门又被推开。

苏衍步入作战厅,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全体军官再度起立,苏衍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自己走到会议桌首位。

“不必拘礼,继续。”

白崇禧向苏衍敬礼后,继续汇报:“陛下,臣奏请的参谋人选……”

“已安排妥当。”苏衍看向门口,“进来吧。”

四人依次走进作战厅。

为首者四十岁上下,戴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正是外交部高级参赞林文正。后面跟着三名年轻军官,皆不过二十出头,肩章还是少尉,但眉宇间透着精锐之气。

“林参赞任志愿军联络处主任。”苏衍介绍道,“后面三位,周维华、李明德、孙少平,陆军大学本届毕业生前三名。周维华战术科第一,李明德后勤科突出,孙少平情报分析专长。”

三名年轻军官挺直腰板,眼神中既有紧张,更有跃跃欲试。

白崇禧打量三人,微微点头:“陆军大学的毕业演习报告,本总长看过。周维华指挥的蓝军,在无炮兵支援情况下,用土工作业和夜间突袭,击溃了兵力两倍的红军。李明德在三个月内,将模拟后勤线的运输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孙少平更是在毕业前,就帮保密局破译过两份低级密电。”

三位年轻人脸上泛起红光。

苏衍道:“纸上谈兵终是浅,这次让他们实战历练。白总长,这三个年轻人交给你,该用就用,该训就训。”

“臣遵旨。”

白崇禧转向林文正:“林主任,联络处的任务最重。既要与朝鲜义军协调,又要处理可能俘虏的日军人员,还要防备国际观察员介入。特别是战争法规方面……”

林文正推了推眼镜,语调平稳:“《海牙陆战法规》共五十六条,其中关于战俘待遇、平民保护、非正规武装地位等条款,臣皆已熟稔。日语、朝鲜语日常对话无碍,英语、法语可进行书面交流。”

“好。”白崇禧难得露出一丝赞许,“会后请林主任留下,详细商议与北进支队的联络方案。”

会议进入下一环节。

白崇禧让参谋分发作战计划草案,每人一份,厚达二十余页。厅内响起翻页声,军官们埋头细读。

徐铮翻到后勤部分,眉头紧皱:“白总长,计划里写‘必要时可征用朝鲜当地物资’,这一条是否过于模糊?若与民众发生冲突,恐失民心。”

“徐部长所虑极是。”白崇禧承认,“所以草案补充规定:所有征用必须付钱,按市价支付银元或等价物资。若当地百姓不愿收钱,则开具借条,加盖志愿军司令部印章,承诺战后兑现。”

郑山河插话:“印章样式已设计好,是‘华国东北民间志愿团体’字样,无任何官方标识。银元也准备了五万枚,全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鹰洋,无法追溯来源。”

孙少平也举手:“总长,情报处是否需要提前派人入朝?若等大部队过去再建立情报网,恐失先机。”

这个问题让作战厅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陈默。这位保密局局长自进场后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听着。

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保密局已有安排。三日前,六名精通朝鲜语的特工已化装成药材商人,分批进入朝鲜北部。两人在平壤建立联络点,四人在长白山地区活动。昨日收到第一份密报,北进支队确实仍在活动,但兵力已不足千人,缺粮少弹,伤病员无药医治。”

“日军情况?”白崇禧追问。

“驻朝日军第十九师团主力仍在平壤至汉城一线清剿,但第二十师团已向北调动。”陈默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鸭绿江南岸几个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日军新建了三个炮兵阵地,配备明治三十八年式150毫米榴弹炮,射程可达我方安东县城。”

徐铮脸色一变:“射程覆盖安东?”

“是的。”陈默点头,“所以陛下,诸位,志愿军行动必须尽快。若让日军完全巩固这些阵地,整个鸭绿江北岸都将暴露在炮火之下。”

苏衍此时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凝视着那道蓝色江线。

“白总长,计划何时行动?”

“回陛下,‘北风一号’需十日准备。十日后,也就是十月十八日,先遣队三百人趁夜渡江。主力部队分五批,每隔一夜渡江一批,至十月二十五日全部到位。”白崇禧答道,“‘北风二号’作为预备队,在边境线我方一侧待命,视情况决定是否入朝。”

苏衍沉默片刻。

作战厅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皇帝决断。

“准。”苏衍只说了一个字,转身看向众军官,“但记住,此次行动如走钢丝。日本军部内部虽有分歧,但朝鲜驻军将领多是激进派,一旦抓住把柄,必然大肆渲染,甚至可能借此发动全面进攻。”

皇帝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所以保密就是生命,泄密意味着失败,意味着五千将士可能葬身异国,意味着国家可能被拖入战争。”苏衍语气加重,“今日与会诸君,皆签署最高级别保密誓约。若有泄露,无论有意无意,皆以叛国论处。”

“臣等明白!”全体军官齐声应答。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细化各环节安排。上午十一点散会时,军官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

白崇禧留下林文正和三名年轻军官,又单独开了个小会。直到午后一点,才匆匆吃了两口饭,便与郑山河乘车赶往京郊。

御前侍卫第一旅驻地设在西山脚下,营地背靠山峦,面朝平原,占地广阔。

车队驶入营地时,训练场上正杀声震天。

五千官兵全副武装,在深秋寒风中演练进攻队形。士兵们满脸汗水,军服后背浸出深色汗渍,但动作没有丝毫松懈。

旅长赵怀远早已接到通知,率全旅团级以上军官在指挥部门前列队迎接。

白崇禧和郑山河下车后,赵怀远跑步上前,敬礼:“御前侍卫第一旅旅长赵怀远,率全旅官兵恭迎总长、司令!”

回礼后,白崇禧没有寒暄,直接问:“部队士气如何?”

“报告总长,全旅官兵得知被选中执行任务,群情激昂!”赵怀远声音洪亮,“但臣已严令各级军官,不得透露任务细节,只说是特殊战备训练。”

“做得对。”白崇禧点头,“带本总长看看训练。”

一行人走向训练场。

场边立着几块黑板,上面用粉笔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山地、河流、道路。一名少校教官正在讲解:“朝鲜北部山区,十月下旬可能降雪。雪地行军要注意三点:一是防滑,二是防寒,三是防暴露足迹……”

另一块空地上,士兵们练习无声行进。脚上绑着棉布,踩过铺满枯叶的地面,要求十米外听不见脚步声。

还有一组在演练简易担架制作,用两根木杆和军大衣做成担架,三十秒内必须完成。

郑山河看得仔细,问赵怀远:“冬季山地作战的物资准备如何?”

“回司令,已动员全旅军属和驻地百姓,三日内赶制出五千件加厚棉衣、五千双防滑靴。每名士兵配发羊皮坎肩一件,羊皮护膝一副。”赵怀远如数家珍,“军医处准备了冻伤膏、止血粉、消炎药,但数量有限,只够重伤员使用。”

白崇禧忽然道:“召集全旅,本总长要训话。”

十分钟后,五千官兵在训练场集合完毕。黑压压的方阵肃立无声,只有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崇禧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目光扫过全场。

“将士们!”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开,“你们即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任务详情现在不能透露,但本总长可以告诉你们三点。”

全场寂静,五千双眼睛紧盯着台上。

“第一,这项任务危险,非常危险,可能会死很多人。”

“第二,这项任务光荣,非常光荣,关系到国家安危、百姓福祉。”

“第三,这项任务艰难,非常艰难,你们要在冰天雪地里作战,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可能缺粮少弹,可能孤立无援。”

白崇禧停顿,让这些话渗入每个人心中。

“现在,有人想退出吗?有伤病不适者,有家中有特殊困难者,可以出列。本总长保证,绝不追究,正常调离。”

方阵纹丝不动。

五秒钟,十秒钟,半分钟过去,无一人出列。

赵怀远跨前一步,大吼:“御前侍卫第一旅,誓死效忠陛下!誓死保卫国家!”

五千人齐声怒吼:“誓死效忠!誓死保卫!”

声浪震天,惊起远处山林中群鸟飞散。

白崇禧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恢复冷峻:“好!既然无人退出,从今日起,全旅进入最高战备。取消所有休假,训练时间延长至每日十个时辰。郑司令已调派陆军第一师、第三师各一个团,明日抵达驻地,与你们进行对抗演习。”

“演习规则只有一条——贴近实战。可以用任何手段,只要不闹出人命。对方会用日军战术,会设陷阱,会偷袭,会伪装。你们要在山林里周旋七天七夜,最后以到达指定地点的人数定胜负。”

白崇禧提高音量:“若是输了,旅长降级,全旅加练一个月!若是赢了,本总长亲自为你们请功,陛下也会赐下奖赏!”

“必胜!必胜!必胜!”怒吼声再次响起。

训话结束后,白崇禧和郑山河在赵怀远陪同下,巡视了营房、仓库、军医处。一直忙到日头西斜,才乘车返城。

回程车上,郑山河揉着眉心:“崇禧,说实话,我心里没底。御前侍卫第一旅虽是精锐,但从未经历真正血战。朝鲜那边天寒地冻,日军又是以凶悍著称……”

“所以要进行对抗演习。”白崇禧看着窗外飞逝的秋景,“输在演习场上,总比输在战场上好。陛下说让那三个年轻人历练,其实全旅五千人,谁不是在历练?”

“那三个年轻人,你打算怎么用?”

“周维华去先遣队,任副队长。李明德管后勤运输,孙少平进情报处。”白崇禧早已想好,“林文正则坐镇司令部,专门应付可能的外交麻烦。”

郑山河沉默片刻,忽然问:“日本那边,真会善罢甘休吗?六国饭店那事,虽然压下去了,但特高课吃了这么大亏,肯定要报复。”

白崇禧眼神一凛。

“所以动作要快。在日本人反应过来之前,‘北风一号’必须渡过鸭绿江,消失在长白山的林海雪原里。”

车窗外,天色渐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

又要下雨了。

回到陆军总参谋部已是晚上七点。白崇禧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桌上摊满了地图、名册、物资清单。

侍从送来晚饭,热了三次,白崇禧只扒拉了两口。

十一点,陈默突然来访,带来一份紧急密报。

“白总长,日本驻朝鲜军司令部今日更换了通讯密码。”陈默递上文件,“新密码尚未破译,未来一周,我们对日军动向的掌握会出现空白。”

白崇禧眉头紧锁:“一周?太长了。先遣队十八日就要出发。”

“保密局已在全力破译,但需要时间。”陈默道,“建议先遣队行动推迟三日,待情报恢复后再定。”

“不行。”白崇禧摇头,“朝鲜义军那边等不起。陈局长,你报告里说北进支队缺粮少药,伤病员无医,再拖三天,可能就溃散了。”

陈默沉默。

“这样,”白崇禧做出决定,“先遣队按时出发,但增加一条备用路线。若原定接应点有变,立即转向二号备用点。你们保密局在朝鲜的特工,必须确保至少有一个联络点安全。”

“明白。”陈默点头,“还有一件事。日本特高课高级间谍南造云子,昨日已离开京城,返回大连。走得很急,似乎在躲避什么。”

白崇禧想起郑山河在车上的话,心中隐隐不安。

但他没时间细想。

墙上的挂钟指向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了。距离先遣队出发,只剩十七天。

白崇禧送走陈默后,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

远处京城灯火稀疏,大多数百姓早已入睡,不知道这个国家正站在战争的边缘,不知道五千子弟兵即将秘密出征,更不知道年轻的皇帝正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山雨欲来风满楼。

白崇禧关上窗,回到桌前,继续审阅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这一夜,陆军总参谋部很多办公室的灯都亮着。地图室、情报室、作战室,军官们进进出出,电话铃此起彼伏,加密电报的嘀嗒声彻夜不停。

而在西山脚下的军营里,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营房。没人抱怨,没人叫苦,只是默默擦枪、整装、写信。

写给父母,写给妻儿,写给心上人。

信里都说很好,训练正常,吃得饱穿得暖,可能要出趟远门执行任务,归期不定,勿念。

没人提可能会死。

更没人提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保密就是生命,这是今天旅长反复强调的话。士兵们不懂大战略,但懂得服从,懂得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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