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时光里,我们》是“没有画大饼”的又一力作,本书以陆星辰林初夏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青春甜宠故事。目前已更新121666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时光里,我们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邀请来得毫无征兆,像深秋最后一场雨后的意外晴空。
周五放学时,陆星辰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今天数学哪里需要巩固”,而是将一张对折的淡蓝色便签纸推到初夏面前。纸张边缘印着海浪的暗纹,触感细腻。
初夏疑惑地展开。上面是他飞扬的字迹:
“奶奶问,这周末要不要来海边看看?她说想见见你。如果你愿意,明天早上八点,校门口见。陆星辰。”
没有问号,却处处是询问的语气。初夏盯着那行字,指尖传来海浪纹路微微凹凸的触感。海边?奶奶?想见她?
心臟猛地收缩了一下,又缓缓舒张,涌起一股混杂着惊讶、不安和一丝隐秘期待的暖流。自从医院那晚之后,她和陆星辰之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她依然感激他,依然每天接受他的数学辅导,依然在艺术节剧本的修改上与他密切合作,但她开始有意无意地保持一种礼貌的距离——不再主动分享花店的琐事,不再问他家里打来的那些电话,也绝口不提医药费和那张借条。
陆星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补习时间控制得更精确,讨论剧本时更专注于技术细节。两人之间那种曾因共同创作而滋生的、微妙的默契和亲近,被一种新的、小心翼翼的客套所取代。
现在,这张便签纸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片刻意维持平静的湖面。
“你奶奶……为什么要见我?”初夏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
陆星辰正在整理书包,动作顿了顿:“她看了我们艺术节剧本的初稿。她说……”他嘴角浮起一个很浅的、带着暖意的弧度,“写那个小提琴手独白的孩子,心思一定很细腻,想认识一下。”
初夏愣住了。剧本?奶奶看了剧本?她从未想过自己写的东西会传到陆星辰家人那里。
“我……”她张了张嘴,“这周末我妈可能还需要人照顾……”
“我问过阿姨了。”陆星辰打断她,语气平静,“昨天放学我去花店买花,顺便问了阿姨的身体。她说恢复得很好,周末店里不忙,她正好想休息两天。”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甚至已经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初夏感到一阵轻微的气恼,却又被一种更深的、无法忽视的悸动所覆盖。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让她连一个合理的推拒借口都找不到。
“只是去海边走走,吃顿饭,当天来回。”陆星辰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澈,“奶奶一个人住,很喜欢有年轻人去做客。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没有。”初夏下意识地否认,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她抿了抿唇,“……需要带什么吗?”
“带上你自己就行。”陆星辰背起书包,那个浅浅的梨涡又出现了,“明天见。”
他转身走出教室,留下初夏独自握着那张带着海浪纹路的便签纸,指尖微微发烫。
回到家,初夏和母亲说了这件事。林母正在给一束香水百合剪枝,闻言停下动作,沉默了片刻。
“去吧。”她最终说,声音很温和,“散散心也好。那孩子……他奶奶人怎么样?”
“我没见过。”初夏低声说,“但星辰说,她看了我写的剧本。”
林母“嗯”了一声,继续手里的活计。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不经意地问:“医药费……你跟他说了什么时候还吗?”
“说了下个月。”初夏的声音更低了,“妈,我会尽快……”
“不急。”林母打断她,将修剪好的百合插进玻璃瓶,“妈不是催你。只是……初夏,去人家家里做客,要有分寸。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咱们是去感谢人家帮忙,不是去攀附什么,明白吗?”
母亲的话像一盆温水,浇灭了初夏心里那点因邀请而升起的、模糊的雀跃。她点点头:“我知道。”
那天晚上,初夏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苍白的光带。她想起医院那晚陆星辰冰冷的语气,想起那张三千五百块的借条,想起母亲眼底的忧虑。可她也想起他冲进雨夜花店时浑身湿透的样子,想起他在救护车上冷静的指令,想起他说“都会好起来的”时,眼中映着的病房灯光。
两个截然不同的陆星辰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哪个才是真实的?或者说,哪个才是完整的?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那张海浪纹路的便签纸递到面前时,她心里除了不安,还有一种压不下去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的渴望。
周六的早晨,天空是那种被雨水洗刷过后的、明净的湛蓝。风里带着海边城市特有的、微咸的湿润气息。
初夏在校门口等了几分钟,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陆星辰坐在副驾驶,朝她点了点头:“上车吧。”
开车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整洁衬衫的男人,面容和善,对初夏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初夏拘谨地坐进后座,怀里抱着一个小纸袋——里面是她昨晚熬夜烤的一小盒蔓越莓饼干,算是给奶奶的见面礼。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上了沿海公路。窗外,城市的轮廓渐渐后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防风林和偶尔闪过的、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很好,海天交界处一片耀眼的银白。
陆星辰没有多说话,只是偶尔指一下窗外的某个景致,说一句“那是新建的观景台”或者“那片滩涂秋天有很多候鸟”。他的语气很放松,和在学校时那种带着距离感的从容不同,更像是一种回到熟悉环境后的自然舒展。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拐下主路,驶入一条安静的、两侧种满高大棕榈树的私家道路。路的尽头,是一栋并不算特别豪华、但设计得颇有韵味的白色两层小楼,有着倾斜的屋顶和宽阔的露台,面向大海的一整面都是落地玻璃窗。楼前的小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耐盐碱的植物和色彩斑斓的时令花卉。
车刚停稳,小楼的门就开了。一位头发银白、身材清瘦、穿着素雅棉麻长裙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明亮,步伐稳健,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七旬。
“奶奶。”陆星辰下车,快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老人手里拿着的披肩,“说了不用出来等。”
“我乐意。”奶奶拍了拍孙子的手臂,目光随即落在刚从车上下来的初夏身上,笑容加深,“这就是初夏吧?路上累不累?快进来。”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婉转,眼神里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欢迎。初夏心里那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些。她走上前,微微躬身:“奶奶好。打扰您了。这是我做的一点小点心,不成敬意。”她递上那个小纸袋。
“哎哟,还带什么东西。”奶奶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眼睛弯了起来,“蔓越莓饼干?我最喜欢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小楼内部的布置简洁而舒适,以米白和原木色为主,到处摆满了书和植物。最大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油画,色彩浓郁奔放,笔触大胆,与室内宁静的氛围形成奇妙的对比。
“那是星辰妈妈年轻时的作品。”奶奶注意到初夏的目光,微笑着说,“这房子是我和老伴早年置下的,后来他们忙,就我一个老太婆住。星辰小时候,一到寒暑假就爱往这儿跑。”
初夏看向陆星辰,他正从厨房端出两杯热茶,闻言嘴角弯了弯,没说话。但初夏能感觉到,在这个空间里,他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眉宇间那种偶尔会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紧绷,此刻消失无踪。
奶奶很健谈,拉着初夏坐在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问她的学习,问花店的生意,问剧本创作的灵感。她的问题不让人感到冒犯,更像是一种真诚的、平等的交流。初夏起初还有些拘谨,但慢慢地,在老人温和的注视和陆星辰偶尔的补充下,她也放松下来,甚至说起了母亲生病那晚自己的慌乱。
“星辰做得对。”奶奶听完,点点头,看向孙子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骄傲,“遇事冷静,能担责任,这才是男孩子该有的样子。”她又转向初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孝顺懂事。你妈妈有福气。”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初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医院那晚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那场灾难带来的不全是负担和债务,还有被人理解和肯定的温暖。
午饭是奶奶亲自下厨做的,很简单的家常菜:清蒸海鱼、蒜蓉青菜、蛤蜊豆腐汤。味道清淡鲜美。吃饭时,奶奶说起陆星辰小时候的趣事:如何在沙滩上挖螃蟹挖到天黑不肯回家,如何第一次学游泳呛了水却倔强地不肯上岸,如何用捡来的贝壳和旧木板,在院子角落给自己搭了一个“秘密基地”。
陆星辰有些无奈地听着,偶尔反驳一句“奶奶您又夸张了”,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初夏安静地吃着饭,听着那些她从未想象过的、属于陆星辰的童年片段。那些画面里的男孩,不是成绩优异的学霸,不是备受瞩目的校队主力,只是一个在海边自由奔跑、会因为搭了一个粗糙的小棚子而得意洋洋的普通孩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那个真实的陆星辰,近了一点点。
午饭后,奶奶要午休。陆星辰对初夏说:“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从后门出去,穿过一片小小的、略显荒芜的后院,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碎石小径,走向屋后那片礁石林立的海滩。深秋的海风已经有些凛冽,吹得人衣袂翻飞。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溅起雪白的泡沫,发出空洞而持续的轰鸣。
陆星辰走在她前面,脚步轻快熟悉。他走到一片巨大的、向海面微微倾斜的礁石前,弯下腰,拨开垂挂下来的几丛耐盐植物,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大约半人高的洞口。
“小心头。”他说着,率先钻了进去。
初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弯腰钻入。
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大概有四五平米,高度也足够一个成年人站直。最令人惊讶的是,洞口虽小,里面却并不昏暗——顶部有一道天然的裂缝,天光从那道缝隙里漏下来,像一道倾斜的光柱,正好照在洞中央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而那块岩石,以及洞壁凹进去的几个天然石龛里,堆满了东西。
旧书,很多旧书,封面褪色,纸张泛黄。有《海底两万里》、《鲁滨逊漂流记》这种冒险小说,也有《DK海洋大百科》、《星空图谱》这类科普图册,甚至还有一些初高中的理科教材。除了书,还有各种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贝壳和鹅卵石,几个生锈的铁皮罐头盒(里面居然还插着早已干枯的野花),一块用防水布仔细包裹着的、看起来像是望远镜的旧物,以及几个用木头和绳子简单捆扎成的、看不出用途的模型。
这是一个孩子的宝藏库,被时光遗忘在这里,却保存完好。
初夏怔怔地站在洞口的光晕里,看着这一切。海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也翻动着那些旧书脆弱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这是我小时候搭的。”陆星辰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洞穴里响起,带着一点回音,“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个躲清静的地方。爸妈忙,保姆只管做饭打扫,没人管我。我就把这儿当据点,看书,发呆,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走到那块平坦的岩石旁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星空图谱》,翻了翻。天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给他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初夏慢慢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她拿起一个铁皮罐头盒,里面干枯的野花还保持着最后的形态,是海边常见的、不起眼的紫色小野菊。
“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她轻声问。
“嗯。”陆星辰合上书,目光投向洞口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尤其是他们吵架的时候。”
“他们?”
“我爸妈。”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吵的,无非是理念不合,一个觉得对方不顾家,一个觉得对方不支持自己事业。但每次吵,家里就跟冰窖一样。我就跑出来,躲到这里。听着海浪声,会觉得……也没那么难受。”
他的话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打开了那扇初夏一直隐约窥见、却从未真正进入的门。门后不是她想象的、属于富裕家庭的完美图景,而是一个空旷、冰冷、充满了无声对峙和疏离的世界。那个在运动会上光芒四射、在课堂上对答如流、在处理危机时冷静可靠的陆星辰,原来内心深处,藏着这样一个需要躲进礁石洞才能获得宁静的孤独小孩。
“奶奶知道这里吗?”她问。
“知道。”陆星辰笑了笑,那个梨涡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点模糊,“但她从不拆穿我,只会在我该吃饭的时候,站在后门喊一嗓子。她知道我需要这个地方。”
初夏心里那点因母亲提醒而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悄然松动。她看着他被天光照亮的侧脸,看着他抚过旧书封面的、修长的手指,忽然很想问:那你现在,还需要这里吗?还需要躲吗?
但她没有问出口。有些问题,答案或许就在这满洞的旧物和寂静的海浪声里。
“这本书,”陆星辰拿起另一本更旧的书,封面是手绘的帆船,“是我爷爷留下的。他是个海员,去过很多地方。我爸小时候,他经常不在家。后来我爸做生意,也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家的男人,好像都留不住。”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初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不会的。”她脱口而出,声音比想象中坚定,“你不一样。”
陆星辰转过头看她。天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她的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在昏暗里却异常明亮,像落进了星子。
“哪里不一样?”他问,声音低沉。
初夏被他看得有些心慌,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罐头盒粗糙的边缘:“你……你会陪同学去医院,会帮同桌补课,会照顾奶奶,会……会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你不会像他们一样,只留下纸条和背影。”
话音落下,洞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击声,从洞口传来,像是遥远而巨大的心跳。
陆星辰很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像要把此刻的她刻进眼底。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了她手边那个装着干枯野花的罐头盒。
“这些花,”他说,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些脆弱的枯瓣,“是我有一次躲在这里,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奶奶找到我,把我背回去。第二天我好了,她又带我来这里,指着这些花说,‘星辰你看,这么不起眼的花,长在石头缝里,没人浇水,靠海风里的那点水汽也能活下来,还能开花。’”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她,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笑容。
“林初夏,”他说,“你有点像这些花。”
初夏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更猛烈地撞击着胸腔。脸颊无可控制地烧了起来,幸好洞内昏暗,看不真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假装在研究另一个贝壳的纹路。但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地方,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流过,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坚定地破土而出。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小楼。奶奶已经醒了,正在厨房忙碌。看见他们回来,笑眯眯地说:“晚上我们吃简单的,烤红薯,玉米,还有下午炖的鸡汤。就在后院生堆小火,看着海,怎么样?”
这个提议充满了童趣,初夏立刻点头。陆星辰熟练地去柴房搬来一些干燥的枯枝和木块,在后院避风的一块平地上搭起一个小小的篝火堆。奶奶拿来红薯和玉米,用锡纸包好,埋在火堆边缘的灰烬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深蓝从海平面升起,慢慢吞噬了天际最后一抹橙红。奶奶点燃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傍晚的寒意,在三人脸上投下温暖晃动的光影。
红薯和玉米的香气慢慢飘散出来,混合着海风的咸味和柴火燃烧的焦香。奶奶用长树枝拨弄着火堆,开始讲她和爷爷年轻时的故事:如何在动荡的年代相遇,如何靠着微薄的薪水在海边置下这处小小的房产,如何看着潮起潮落、儿女长大、老伴先走。
她的语调平静而温柔,没有太多煽情,却自有一种历经岁月后的通透和力量。初夏抱着膝盖,安静地听着,看着火光在奶奶银白的发丝上跳跃。陆星辰坐在她旁边,偶尔往火堆里添一根柴,火光映亮他沉静的侧脸。
这一刻,世界仿佛缩小到这个温暖的火堆旁,只有海浪声、柴火噼啪声和老人平缓的叙述。没有学业的压力,没有家庭的隔阂,没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流言和差距。只有此刻的安宁,和身旁这个人真实而平静的存在。
红薯烤好了,外皮焦黑,掰开里面是金黄流蜜的瓤,烫得人直吹气。玉米也熟了,颗粒饱满香甜。奶奶还盛出了温在炉子上的鸡汤,一人一碗。简单的食物,在寒冷的海边夜晚和跳跃的篝火旁,却成了无上的美味。
吃饱喝足,奶奶年纪大了,有些乏,先回屋休息了。后院只剩下初夏和陆星辰,还有一堆渐渐变小、却依然温暖的篝火。
海上的夜空彻底黑透,没有城市光污染的遮蔽,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汇成一条横跨天际的、璀璨朦胧的银河。海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清晰,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像永恒的呼吸。
陆星辰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根粗柴,火焰又旺了一些。他抱着膝盖,望着海面上碎钻般摇曳的星辉倒影,忽然开口:
“有时候我觉得,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像一部黑白默片。”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浪声盖过。初夏转过头看他。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的眼神望向遥远的星空,深邃而专注。
“一切都按部就班,清晰,明确,但……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他继续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大海倾诉,“我知道该怎么取得好成绩,怎么在球场上得分,怎么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体。我知道别人期待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也一直努力朝着那个方向走。但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我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颜色,想听到什么样的声音。”
初夏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听着他说出这些她从未听过的、来自内心深处的话语。
“直到你出现。”陆星辰收回目光,转向她。篝火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温暖的火焰,“你让我看到,原来有人会为了一道数学题烦恼一晚上,会因为一句诗开心一整天,会在深夜的医院紧握着母亲的手一遍遍说‘坚持住’,会把自己关在世界的痛苦和美好写进剧本里……这些颜色,这些声音,我以前的世界里没有。”
他的话语像夜晚的海风,轻轻包裹住她。初夏感觉到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
“所以,”陆星辰看着她,火光在他脸上跳跃,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脆弱?“林初夏,你会一直在我这部片子里吗?”
问题很轻,落在初夏心上,却重如千钧。海浪声,风声,柴火噼啪声,此刻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凝视的目光,和那个悬在空气中的、没有答案的问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心跳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她想起母亲忧虑的眼神,想起那张三千五百块的借条,想起苏晴站在主席台上的画面,也想起他冲进雨夜的样子,想起他修改剧本时的专注,想起这个礁石洞里堆积的旧日时光。
就在她几乎要被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灼伤、想要不管不顾地说出什么的时候——
陆星辰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
不是普通的来电震动,是一种持续的、急促的嗡嗡声,在寂静的海边夜晚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撕裂了刚才那层几乎要凝固的、暧昧而脆弱的氛围。
陆星辰脸上的柔和和脆弱瞬间消失,眉头蹙起,眼神重新变得冷硬。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是那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这次不是短信,是视频通话的请求。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震动声固执地响着,像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
“接吧。”初夏轻声说,移开了目光,看向渐渐暗下去的篝火,“可能……有急事。”
陆星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离火堆稍远一些的阴影里,背对着她,接通了视频。
初夏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听到陆星辰压抑着怒气、却又不得不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在奶奶家……我说了周末过来……这是我的自由……不需要您安排……我不回去……随您怎么跟张叔叔解释……我的未来我自己……”
声音时高时低,最终变成一种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简短应答。然后,通话被猛地掐断。
陆星辰站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月光和远处篝火的余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背影,像一张拉满的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走回火堆旁。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阴霾和疲惫。
“抱歉。”他低声说,重新坐下,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扔了一根细枝,溅起几点火星。
“没事。”初夏摇摇头。她没有问是谁,没有问说了什么。有些答案,她或许已经猜到,而有些鸿沟,不是此刻的她能够触碰,甚至不是此刻的他能够跨越的。
沉默再次降临,但刚才那种心照不宣的暖意和靠近感,已经被那通电话带来的冷风吹散了。篝火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一点暗红色的余烬,在海风中明明灭灭。
“很晚了。”陆星辰看着彻底暗下去的火堆,站起身,“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沉入睡眠的郊野和零星灯火。初夏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和窗外陆星辰同样沉默的侧脸轮廓重叠在一起。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温暖的奶奶,堆满旧时光的礁石洞,星空下的篝火,还有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最后那通冰冷的视频通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梦的泡泡,让她跌回现实。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初夏下车,陆星辰也跟了下来。
“今天……”初夏转身面对他,想说谢谢,想说很开心,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苍白无力。
“下周艺术节第一次联排。”陆星辰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剧本最后那场戏,灯光设计我有了新想法,周一我们再对一下。”
“好。”初夏点头。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分科后的新班级名单下周公布。不管我们在不在一个班,”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和你考去同一座城市。”
这句话,比篝火旁那个问题更具体,更像一个承诺。但初夏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确定的阴影。那阴影来自那通越洋电话,来自他口中那个“安排”,来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她尚未完全看清却已能感受到的巨大涡流。
她点点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嗯。”
陆星辰看了她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周一见。”
“周一见。”
初夏转身,走向花店亮着的那盏灯。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背上,直到她推开花店的门,消失在暖黄色的灯光里。
门关上,将深秋夜晚的寒意和海风的气息隔绝在外。母亲已经睡了,店里一片安静,只有鲜花的暗香浮动。
初夏走到柜台后面,拿出那个装着借条和医药费单据的牛皮纸袋。她打开,看着上面自己稚嫩却认真的字迹,还有那个沉甸甸的数字。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陆星辰的车已经离开了。
但星空还在。穿过城市稀薄的光雾,依然能看到几颗最亮的星,固执地闪烁着微光。
她想起他说的“黑白默片”,想起他问“你会一直在我这部片子里吗”,想起他说“我想和你考去同一座城市”。
也想起母亲说的“那道沟”,想起那通视频电话里他冰冷的声音,想起他眼中那片不确定的阴影。
未来像眼前这片被城市灯火晕染的夜空,模糊,混沌,却又隐隐闪烁着几点微光,指引着某个尚未可知的方向。
【第十章完,第一卷《初见时节》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