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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翌日清晨,回春堂门口贴出了一张告示:

“东主有要事,离城月余。期间医馆歇业,诸君见谅。若有急症,可至城东百草堂求诊。——温凉 谨启”

告示刚贴出,街坊邻居就围了上来。

“温大夫要出门啊?”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突然?”

“哎呦,这可怎么好,我老伴的风湿还等着温大夫针灸呢!”

温凉站在医馆内,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外面议论纷纷的人群,头更疼了。

果然。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各位街坊,”温凉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惯常的温润笑容,“家中有些急事,需回老家一趟。月余便回,还望见谅。”

卖豆腐的王大娘第一个挤过来:“温大夫,你老家在哪儿啊?远不远?路上可要小心啊!”

“不远,就在邻郡。”温凉含糊道,“多谢王大娘关心。”

卖菜的刘大爷捋着胡子:“温大夫,你这医馆关门了,咱们这些老病号可怎么办?百草堂的林掌柜不是也受伤了吗?”

温凉早有准备:“林掌柜虽在养伤,但林姑娘医术已得真传,寻常病症都可诊治。若有疑难,也可去苏府找我——我在苏府留了些应急的药物和方子。”

这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在苏府留了药,但不是给街坊的,是给苏清绝的。

“苏府?”王大娘眼睛一亮,“温大夫和苏公子很熟?”

温凉:“……略有些交情。”

“那可太好了!”王大娘一拍大腿,“苏公子可是咱们云停城第一等的贵人!温大夫你能搭上这条线,以后前程无量啊!”

温凉苦笑。

他倒是宁愿没搭上这条线。

“温大夫,”卖胭脂的周寡妇挤过来,压低声音,“你这一走,家里可有人照看?要不……我让我侄女来帮你看着医馆?那丫头手脚勤快,人也机灵……”

温凉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医馆我已托人照看,周大姐费心了。”

他知道周寡妇那侄女——今年十八,待字闺中,周寡妇一直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这要是让她住进医馆,等他回来,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热情的街坊,温凉回到医馆,擦了擦额上的汗。

“当个名人,真累。”他自言自语。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温凉转身,只见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后门口,眼睛红肿,但气色比昨日好了些。

“温大夫。”林婉儿福了福身,“多谢您昨日救我爹。”

“林姑娘不必客气。”温凉指了指后堂,“令尊可好些了?”

“好多了,今早还醒了一会儿,喝了半碗粥。”林婉儿说着,眼圈又红了,“只是……还不能下床。”

温凉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那么重的伤。你且安心照顾令尊,百草堂的事,我已有安排。”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林婉儿:“这是我写给雷震山雷总镖头的信。你拿着这封信去威远镖局找他,他会安排镖师去百草堂守着,以防那些黑衣人再来。”

林婉儿接过信,连连道谢:“温大夫想得周全。”

“另外,”温凉顿了顿,“我想请林姑娘搬去苏府暂住。”

“苏府?”林婉儿一愣,“为何?”

“一来,苏公子病重,需要人照看。”温凉解释,“二来,你独自留在百草堂,太危险。苏府有护院,有雷总镖头,相对安全些。”

林婉儿犹豫了:“这……合适吗?苏公子他……”

“苏公子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温凉温声道,“他也赞同这个安排。林姑娘,你现在是那些人眼中唯一的活口,他们可能会再对你下手。去苏府,是为了你的安全。”

林婉儿咬了咬唇,终于点头:“好,我听温大夫的。”

“那就这么定了。”温凉松了口气,“今日午时,雷总镖头会来接你。你简单收拾些衣物和常用药材即可。”

林婉儿应下,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离开。

温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稍安。

林婉儿去了苏府,有雷震山照看,应该不会有事。

接下来,就是他自己了。

他走回后堂,开始收拾行装。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几件换洗衣物,一些金创药、解毒丹之类的常用药物,还有……那柄从不离身的素白折扇。

温凉拿起折扇,在手中转了两圈。

扇骨依旧冰凉,扇面依旧素白。

但这次出门,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悠闲日子了。

“老伙计,”温凉对着扇子自语,“这次,可得靠你了。”

扇子自然不会回答。

只是扇面上银线勾勒的云纹,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光。

午时,威远镖局。

雷震山看完温凉的信,一拍桌子:“好!温大夫你放心,苏公子和林姑娘的安危,包在我身上!”

这位虬髯大汉此刻神情严肃:“那些黑衣人敢再来,老子一刀一个,送他们上西天!”

温凉拱手:“有雷总镖头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雷震山摆了摆手:“温大夫客气了。你救了我兄弟,又帮苏公子治病,是个真汉子!我雷震山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温大夫,你这次出门……可是为了赵大人说的那件事?”

温凉知道他指的是玄玉令,但不好明说,只道:“有些私事要处理。”

雷震山也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自己小心。江湖险恶,遇事别逞强。”

“我晓得。”温凉笑了笑,“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雷总镖头。”

“你说。”

“张少爷那边……”温凉斟酌着用词,“他受了惊吓,神志不清。我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劳烦雷总镖头派人按时煎药给他服下。另外,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任何人单独接触他。”

雷震山心领神会:“明白。那小子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我会看好他的。”

“有劳了。”

交代完这些,温凉告辞离开。

走出威远镖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绣着“威远”二字的镖旗。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希望等他回来时,一切都还安好。

未时,温凉回到了回春堂。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现在,就等天黑,去见沈天青,然后出发去金陵。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温凉坐在医馆里,看着这间他住了三个月的地方。

药柜整齐排列,每一格都贴着药材名称。诊桌擦得干干净净,脉枕摆在正中。窗台上的那盆兰草,是他刚来时买的,现在已经抽出了新芽。

一切都那么熟悉。

但又那么陌生。

因为他知道,下次回来时,他就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坐堂大夫温凉了。

而是温家的传人,玄玉令的持有者,二十年前那场恩怨的延续者。

身份变了。

路,也变了。

温凉轻轻叹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笑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自言自语,“既然躲不掉,那就……好好玩一局吧。”

他站起身,走到后院,打了桶井水,洗了把脸。

水很凉,精神为之一振。

然后,他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检查折扇里的毒药,确认每一份都密封完好。

检查随身携带的银针、金创药、解毒丹。

检查易容用的面具、染料。

还有……那枚从林掌柜那里得到的铜钱,和沈天青给的地图。

温凉将地图摊在桌上,仔细研究。

金陵城外,栖霞山。

地图标注的地点,在一处名叫“落霞谷”的地方。那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但怎么进去,地图上没细说。

只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三条波浪线,中间一个圆点。

温凉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很久。

忽然,他心中一动。

三条波浪线……是水?

圆点……是岛?

难道藏令牌的地方,在水下?

温凉收起地图,眉头微皱。

如果真是水下,那就麻烦了。

他水性一般,而且不知道具体位置,盲目下水,无异于大海捞针。

看来,得先到地方,再随机应变了。

温凉将地图和铜钱贴身收好,又检查了一遍行装,确认无误。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将医馆染成一片金色。

温凉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

然后,锁上门,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

因为回头,就意味着留恋。

而他现在,不能有丝毫留恋。

城南码头,子时。

月色朦胧,江雾弥漫。

码头上静悄悄的,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温凉穿着一身黑衣,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约定的地点等待。

他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是他的习惯——永远比别人早到,永远掌握主动。

江风很冷,带着水汽。

温凉紧了紧衣领,目光扫过四周。

码头不大,停着几条渔船。远处有几点渔火,在雾中若隐若现。

一切都很平静。

但温凉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他昨晚离开苏府时,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

不止一拨。

一拨是幽冥阁的人——慕容福逃走后,他们肯定会盯上自己。

另一拨……身份不明。

温凉没有打草惊蛇。

他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但现在,他得甩掉他们。

否则,沈天青不会现身。

温凉想了想,转身朝码头边的芦苇荡走去。

芦苇很高,几乎有一人多高。钻进里面,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跟踪的人果然跟了上来。

温凉在芦苇荡里七拐八绕,利用地形,很快就甩掉了第一拨人。

但第二拨,跟得很紧。

温凉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脚步声很轻,但确实在靠近。

而且,只有一个人。

温凉想了想,没有继续躲。

他站在原地,等待。

片刻,芦苇分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是个女子。

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在月光下,清澈明亮,却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

“姑娘跟了我一路,”温凉开口,“有何指教?”

女子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他。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清脆:“你就是温凉?”

“正是。”

“温如晦的孙子?”

“如假包换。”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忽然道:“你这次去金陵,是为了沈家的令牌?”

温凉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女子哼了一声,“我爷爷都告诉我了。”

“你爷爷?”

“沈天青。”女子揭下面纱。

月光下,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如画,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倔强和傲气。

“我叫沈清欢。”她自我介绍,“沈天青是我爷爷。”

温凉恍然:“原来如此。沈姑娘有何指教?”

“我要跟你一起去。”沈清欢直截了当。

温凉皱眉:“不行。”

“为什么?”

“危险。”

“我不怕。”

“我怕。”温凉摇头,“沈姑娘,这不是游山玩水。这一路,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

沈清欢盯着他:“你觉得我会拖你后腿?”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沈清欢气鼓鼓的,“我告诉你,我武功不比你差!我爷爷都说了,我已经是凝真境大成了!”

凝真大成,在这个年纪,确实算得上天才。

但温凉还是摇头:“沈姑娘,我不是怀疑你的武功。只是……此行凶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变数。”

“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助力。”沈清欢反驳,“而且,我对栖霞山的地形很熟。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玩。”

这话让温凉心中一动。

如果沈清欢真的熟悉地形,那确实能省不少事。

但他还是犹豫。

带一个姑娘上路,还是沈天青的孙女,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怎么交代?

“温凉,”沈清欢忽然正色道,“沈家的令牌,本来就该由沈家的人去取。我爷爷老了,行动不便。我这个做孙女的,理应代劳。”

她说得有理有据。

温凉沉默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沈姑娘,你确定要去?”

“确定。”

“路上要听我安排。”

“只要合理,我听。”

“遇到危险,以自保为先。”

“这个不用你说。”

温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了。

“好吧。”他终于妥协,“但有一点——如果你爷爷不同意,那就不行。”

沈清欢笑了:“爷爷已经同意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今晚会来这里?”

温凉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

沈天青这个老狐狸,早就计划好了。

让他带着沈清欢,一来是让她历练,二来……也是一种监视和考验。

毕竟,温凉虽然是温如晦的孙子,但二十年过去了,人心难测。

沈天青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让沈清欢跟着,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制衡。

“你爷爷,”温凉苦笑,“想得可真周到。”

沈清欢眨了眨眼:“所以,我们现在是同伴了?”

温凉看着她那张青春明媚的脸,忽然觉得,这一路,怕是安静不了了。

“算是吧。”他有气无力地说。

沈清欢却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对了,你饿不饿?我带了干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他一个。

温凉接过,打开一看,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包子。

他忽然觉得,带她上路,也许……没那么糟?

至少,有人管饭。

温凉咬了一口包子,味道还不错。

“你做的?”他问。

“当然!”沈清欢得意道,“我厨艺可好了!以后路上,伙食我包了!”

温凉笑了。

这是这两天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那就……多谢沈姑娘了。”

“客气什么!”沈清欢也咬了一口包子,“对了,你叫我清欢就好。沈姑娘沈姑娘的,听着生分。”

温凉从善如流:“清欢。”

沈清欢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船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边。咱们什么时候走?”

温凉看了看天色:“再等等。等你爷爷。”

话音未落,芦苇荡外传来一声咳嗽。

沈天青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温凉,又看了看沈清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都谈好了?”他问。

沈清欢抢着回答:“谈好了!爷爷,温凉同意带我去了!”

沈天青点点头,看向温凉:“这丫头顽皮,一路上,麻烦你多担待。”

温凉拱手:“沈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清欢姑娘。”

“那就好。”沈天青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温凉,“这是沈家的信物。到了金陵,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沈记当铺’找掌柜。他是我的人,会全力相助。”

温凉接过令牌。

那是一块乌木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沈”字,背面是复杂的云纹。

“多谢沈前辈。”

沈天青摆摆手:“该说谢谢的是我。二十年了,这件事,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他顿了顿,郑重道:“温凉,此去凶险,万事小心。令牌重要,但性命更重要。如果事不可为,不要勉强,保全自己。”

“晚辈明白。”

沈天青又看向沈清欢:“欢儿,一路上听温凉的话,别任性。”

“知道啦爷爷!”沈清欢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天青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退后一步,拱手:“祝二位,一路顺风。”

温凉和沈清欢还礼。

然后,转身朝停船的地方走去。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

沈天青站在岸边,看着他们,久久不动。

江风吹动他的白发和衣袂。

这个老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温如晦啊温如晦,”他低声自语,“我把孙女都交出去了。你要是敢坑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他笑了笑,转身,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芦苇荡中。

而江面上,那条小船,已经驶向了远方。

船头,温凉和沈清欢并肩而立。

夜风凛冽,江水滔滔。

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但两人眼中,都没有畏惧。

只有坚定。

和一丝……对未知的期待。

“温凉,”沈清欢忽然问,“你说,金陵的姑娘,漂亮吗?”

温凉差点被呛到:“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嘛。”沈清欢眨眨眼,“我听说,金陵是六朝古都,人杰地灵,出美人的地方。”

温凉无奈:“我们是去办事的,不是去看美人的。”

“知道知道。”沈清欢笑嘻嘻的,“但办事之余,看看总可以吧?”

温凉扶额。

他开始怀疑,带她上路,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对了,”沈清欢又想起什么,“你会划船吗?”

“……不会。”

“我会!”沈清欢得意道,“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在江上跑,划船可厉害了!来,我教你!”

她抢过船桨,开始示范。

温凉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忽然觉得,也许……她没那么不靠谱?

至少,会划船。

会做饭。

还会……看美人。

温凉摇头失笑。

这一路,怕是有的热闹了。

小船在江面上破浪前行,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挑战,和延续了二十年的恩怨。

但此刻,两人心中,都没有退缩。

只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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