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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千年苏醒,真眼是最大麻烦

作者:卡拉赞

字数:265949字

2025-11-20 06:06:45 连载

简介

喜欢阅读悬疑脑洞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备受好评的《沉睡千年苏醒,真眼是最大麻烦》?本书以陈玄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卡拉赞”的文笔流畅且充满想象力,让人沉浸其中。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千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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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没有去观众席。叶尘的助理给了他一个工作牌,让他得以在侧台的阴影处,一个绝佳又隐蔽的位置,观看整场演出。震耳欲聋的声浪从前方扑来,数万根荧光棒汇成一片摇曳的星海,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张狂热而年轻的脸。陈玄见过大场面。千军万马的奔腾,皇城大典的肃穆,烽火台燃起的狼烟。但眼前这番景象,依旧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理的陌生。那是一种纯粹的、无条件的、近乎信仰的崇拜,却又轻飘飘的,不为家国,不为道义,只为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人。

叶尘登场了。他换了一套衣服,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纹样。音乐前奏响起,是一种强劲的电子舞曲。叶尘的舞姿干净利落,每一个动作都卡在鼓点上,引得台下尖叫连连。陈玄靠在冰冷的金属脚手架上,面无表情。在他眼中,这些舞蹈动作空洞、重复,缺乏内涵,纯粹是为了挑动感官。这就是叶尘所说的“影响”?用这种东西去埋下“种子”?陈玄的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动摇,是不是太过轻易。或许叶尘只是在为自己的同流合污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啊啊啊!叶尘哥哥这个‘锁心舞’又进步了!”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激动尖叫。她和另外几个拿着相机的工作人员挤在一起,显然是叶尘的“站姐”或者团队宣传人员。

“锁心舞?”陈玄的耳朵捕捉到这个词。

“是啊!就是这个动作!”女孩激动地指着舞台,叶尘正好做一个双手在胸前交错,继而弹开的动作。“这个舞是我们家哥哥的招牌!又酷又飒!”

陈玄的目光凝固在叶尘的动作上。双手交错,拧腰,发力……这个起手式,他太熟悉了。这不是什么“锁心舞”。这是八极拳里的“立地通天炮”的起手式,删减了杀伐气,加快了节奏,融入了街舞的律动。八极拳,刚猛暴烈,讲究“挨、傍、挤、靠、崩、撼”,是战场上以命相搏的拳法。叶尘把它拆解,取其形,去其意,变成了一个粉丝口中“又酷又飒”的招牌动作。

陈玄没有出声。他继续看下去。接下来的舞蹈里,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影子。一个看似随意的侧踢,分明是戳脚翻子拳的腿法;一个旋转后的亮相,带着形意拳中“鹰捉”的架势。这些古老的杀人技,被叶尘巧妙地编织进现代舞里,褪去了血腥,只剩下一种独特的、充满力量感的美学。台下的观众为之痴狂,他们只觉得偶像的舞蹈与众不同,比那些软绵绵的男团舞有力道,有“风骨”。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为传承了数百年的国术精华而欢呼。

一曲舞毕,叶尘开始唱慢歌。他的声音干净,带着一丝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歌词是典型的流行情歌,爱与离别,星辰与大海。陈玄听了几句,刚想把这归为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他的眼睛却瞥见了舞台后方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随着歌声,流淌过一幅幅水墨画。画的是江南,小桥流水,乌篷船,杏花雨。画风清雅,意境悠远。但陈玄的眼睛,却穿透了那层水墨,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那座桥,不是随便画的。它的结构,是宋代《营造法式》里明确记载的“叠梁拱桥”,一种早已失传的精巧工艺。那艘乌篷船的船头,刻着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余”字——那是明代嘉兴“七十二船帮”中,余氏船帮的标记。还有那片杏花林,其布局看似随意,实则暗合了某种古代园林的造景法,一步一景,疏密有致。

这些细节,一闪而过。对于台下的九成九的观众来说,那只是一幅漂亮的背景画。但陈玄知道,如果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因为喜欢这首歌,而去深究这幅画,去搜索“宋代古桥”“明代船帮”“古代园林”,那么叶尘所说的那颗“种子”,就算真的种下了。

陈玄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击中。他像一个最严苛的考官,审视着一份看似离经叛道的答卷,却在字里行间,发现了令人惊艳的巧思。叶尘没有说谎。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一场隐秘的“传道”。他把那些被束之高阁、蒙上灰尘的“真东西”,拆解成一个个时尚的、酷炫的、美丽的符号,然后像撒盐一样,撒进这个浮华的时代。他让人们先爱上味道,再慢慢对盐本身产生好奇。

“叔叔,您也觉得我们叶尘哥哥很棒吧?”刚才那个尖叫的女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大概是看陈玄站在这里许久,以为是哪个不懂行的合作方领导。

陈玄转过头,看着她。女孩的脸上贴着亮晶晶的星星,手里挥舞着荧光棒,眼神里是纯粹的快乐。

“嗯。”陈玄应了一声。

“我跟您说,我们哥哥可不是一般的偶像!”女孩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带着一种“安利”的使命感,“他特别有文化底蕴!你看他舞台上的这些元素,好多都是他自己设计的!上次他MV里用了一种蓝色的布料,我们粉丝去查,才知道那叫‘蓝印花布’,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好多姐妹因为这个,都去买了蓝印花布的手帕和帆布包呢!”

女孩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陈玄的心中,那块千年不化的坚冰,又裂开了一道缝。蓝印花布……他想起来了,那是一种源于秦汉的民间印染工艺,他沉睡前,江南一带还很盛行。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了年轻人的生活中。

“他还会引用古诗词呢!”女孩越说越兴奋,“上次直播,粉丝让他说土味情话,他张口就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们都惊呆了!后来好多人都去翻《诗经》了!现在我们粉丝群里,聊天都不用表情包,都用诗经battle!”

陈-诗经-玄:“……”

他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一群年轻人,用“摽有梅,其实七兮”来催作者更新,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来表达躺平的心情。这场景,荒诞,却又……生机勃勃。

陈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站在河边,对着奔流的河水怒吼“你们为什么不倒着流”的疯子。而叶尘,则是在河里造了一艘船,顺流而下,同时在船上挂满了旧时代的旗帜。

演唱会的高潮部分,叶尘再次换装。这一次,他穿了一身玄黑色的劲装,长身玉立,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音乐响起,不再是电子舞曲,而是一段激昂的鼓点,伴随着萧和古琴的合奏。

“来了来了!《将军令》!”旁边的女孩几乎要跳起来。

陈玄的瞳孔微微收缩。《将军令》?他知道的《将军令》,是唐代宫廷的军乐,是边塞诗人们笔下“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背景音。叶尘要如何演绎?

只见叶尘手持一把道具长剑,在舞台上舞动起来。他的剑法,并非花哨的武术,而是脱胎于真正的古剑法。劈、刺、撩、扫,一招一式,都有章法。虽然为了舞台效果,动作幅度更大,衔接更具观赏性,但其核心的“精气神”还在。尤其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偶像的温柔或魅惑,而是一种沉凝的、锐利的,属于战士的眼神。

台下的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陈玄的目光,却落在了叶尘的脸上。在舞台强光的照射下,那片皮肤之下,浅金色的符文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光。陈玄忽然明白了。叶尘并非只是在“表演”。每一次调用这些深植于血脉的技艺,每一次展现这些属于古老华夏的“风骨”,都是在与他身上的符文产生共鸣。这符文,既是烙印,也是力量的源泉。叶尘在滋养它,也在被它滋养。

伪装,也是一种修行。

陈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台那股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千年来的坚持,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以卵击石的战争。而叶尘的坚持,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漫长而坚韧的渗透。

谁对?谁错?

或许,根本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不同。

而现在,他似乎看到了第三条路。

演唱会结束,叶尘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回到后台。他一眼就看到了阴影里的陈玄。他让助理们先离开,自己走向陈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舞台妆和汗水。

“前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看到了。”陈玄说,“你的‘种子’。”

叶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递给陈玄一瓶水。“您觉得……这路走得通吗?”

“不知道。”陈玄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纷乱的思绪冷静了一些。“但至少,你还站着。”

而他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两人一时无言。周围人声嘈杂,工作人员在忙碌地拆卸设备,但他们两人之间,却形成了一片安静的区域。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叶尘吗?今天的演唱会很成功啊,又唱又跳的,辛苦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助理。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头发梳得油亮,脸上挂着商业化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和傲慢。

叶尘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金总监。”

“别这么客气嘛。”金总监拍了拍叶尘的肩膀,目光却在陈玄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和不屑。“这位是?你家的长辈?看着面生啊。”

“我朋友。”叶尘不动声色地挡在陈玄身前。

“朋友?”金总监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轻浮。“叶尘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交友太杂。什么人都来往。你看你今天那个《将军令》,搞得不错,很有想法。”

他嘴上说着夸奖,语气却像是在点评一件商品。

“但是啊,”他话锋一转,“格局小了。舞刀弄剑的,太暴力,不符合现在提倡的和谐主题。而且你那个背景,水墨画,太素了,年轻人不喜欢。我跟你说,我最近在带一个新人团,叫‘神话天团’,我们也在做国风。”

金总监得意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视频里,几个画着烟熏妆的年轻男孩,穿着五颜六色、不伦不类的“古装”,正在跳着一段软绵绵的舞蹈。背景音乐是唢呐吹奏的电音舞曲,歌词是“我是你的龙,你是我的凤,缠缠绵绵飞上天宫”。

陈玄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看到没?”金总监炫耀道,“这才是真正的市场!我们把龙凤、祥云、牡丹这些元素都用上了,多喜庆,多有中国味儿!我们还请了好莱坞的特效团队,做了一个哪吒大战变形金刚的MV,下个月就上线!这叫什么?这叫中西合璧,强强联合!”

叶尘的脸色有些难看。“金总监,您的‘国风’,我欣赏不来。”

“你还年轻,不懂。”金总监一副“我教你做事”的口吻,“你那套太深奥,太小众。做文化,不是做学问,是要变现!是要流量!你那个什么‘蓝印花布’,能卖几个钱?我这个‘神话天团’,光一个龙凤主题的手机壳,预售就破了百万!”

他凑近叶尘,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最近在接触《华夏宝藏》那个综艺?别费劲了。那个节目的总赞助,是我拉来的。我已经跟制片人打好招呼了,下一期的‘国宝守护人’,是我们‘神话天团’。”

叶尘的身体僵住了。

金总监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最后又瞥了一眼陈玄,那眼神,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头。“这位大叔,有空也多上网看看,了解一下现在的潮流。别一把年纪了,还跟不上时代。”

说完,他大笑着,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后台的走廊里,只剩下陈玄和叶尘。

叶尘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握住。他脸上的疲惫,比刚才唱跳了两个小时还要浓重。他努力了那么久,小心翼翼地埋下种子,却被这种资本的推土机,轻易地碾压过去。

陈玄看着金总监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叶尘紧绷的侧脸。他刚刚才裂开一道缝的千年坚冰,此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彻底碎裂的声响。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敌人,是这个时代的愚昧和遗忘。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真正的敌人,是这些手握资本和话语权,却将文明当成商品,将历史当成妓女,肆意涂抹、贩卖的“聪明人”。

陈玄慢慢地,将那瓶没喝完的水,放在了旁边的设备箱上。

“《华天宝藏》,是个什么节目?”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个以国宝文物为主题的综艺。”叶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每期邀请明星担任‘国宝守护人’,通过舞台剧的形式,演绎国宝的前世今生。算得上是目前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文博类节目了。”

“所以,你想去?”陈玄问。

“嗯。”叶尘点了点头,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下一期的主题,是‘汉风’。展出的核心文物,是‘长信宫灯’。我准备了很久,写了一个小样,想在节目上唱。歌里化用了一些汉乐府的东西,还想在舞台上复原一部分汉代的宫廷礼仪……”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一个绝佳的“播种”机会。比起演唱会,这种国家级电视台的节目,受众更广,意义更深远。如果能做好,影响力将是几何倍数的增长。

“结果,被那个‘神话天团’截胡了。”陈玄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叶尘苦笑:“在金开那种人眼里,谁去演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宝守护人’的头衔能带来多少商业价值,能签下多少代言。我们‘神话天团’的弟弟们,比我便宜,粉丝比我‘能打’,性价比高。”

他口中的“能打”,指的是粉丝的购买力和数据能力。陈玄虽然不懂这些术语,但背后的逻辑他懂了——价低者得,声高者胜。几千年来,这套规则从未变过。

“长信宫灯……”陈玄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悠远。那盏灯,他见过。西汉,窦太后赐给其侄媳窦绾的。灯的造型是一个跪坐的宫女,一手持灯,另一只袖子作为虹管,将烟气导入灯体内,以保持室内洁净。构思之巧妙,工艺之精湛,即便是两千年后,也足以令人惊叹。

他脑中瞬间浮现出那盏灯的每一个细节:宫女发髻的样式,衣物的褶皱,甚至灯盘上那未曾被史书记载的、只有他这种眼睛才能看到的微雕符文。

“你想不想,把这个机会拿回来?”陈玄忽然开口。

叶尘愣住了,他看着陈玄,有些不解。“拿回来?怎么拿?金开是星辉娱乐的艺术总监,这次的总赞助商就是星辉娱乐旗下的游戏公司。他们是‘金主爸爸’,节目组不可能得罪他们。”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陈玄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个表情,让叶尘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又有一丝……熟悉。这和他自己偶尔算计人时露出的表情,竟有几分神似。

“前辈,您的意思是?”

“那个金总监,叫金开?”陈玄问。

“是。”

“他什么时候去见节目组制片人?”

“应该是明天下午。”叶尘对这件事显然很上心,信息掌握得很清楚,“就在电视台的咖啡厅。”

“很好。”陈玄点了点头。“你明天,带我去见识一下。”

叶尘的心猛地一跳。他有一种预感,这位沉睡了千年的“老古董”,似乎要第一次,主动地、有预谋地,踏入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现代名利场。但他要做什么?像以前一样,冲上去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们都是错的”?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前辈,您千万别冲动。”叶尘急忙劝道,“金开这种人,油盐不进,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只会觉得你是个想蹭热度的疯子。”

“讲道理?”陈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你太小看我了”的意味。“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讲道理了?”

“那您……”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陈玄慢悠悠地说,“对付聪明人,就要用聪明人的办法。你放心,我不会砸场子。”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少,不会让他们看出来是砸场ز子。”

第二天下午,电视台一楼的咖啡厅。

金开正和《华夏宝藏》的制片人王平相谈甚欢。王平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眉宇间也透着商人的精明。

“王制片,你放心,这次我们‘神话天团’绝对全力配合!”金开端着咖啡,满面春风,“我已经让他们去练汉代舞蹈了,保证给你一个最炸裂的开场!而且我们粉丝也已经准备好了,节目播出当晚,热搜前十,我们包了!”

王平笑着点头:“有金总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神话天团’现在人气正旺,能来我们节目,也是我们的荣幸。”

嘴上说着荣幸,心里却在盘算。他知道“神话天团”是个什么货色,也知道叶尘为了这个角色准备了多久。从节目质量上说,叶尘无疑是最佳人选。但赞助商是爸爸,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星辉娱乐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他没理由拒绝。

“对了,关于长信宫灯的舞台剧本,我们这边也出了个初稿。”金开把一个平板电脑推到王平面前,“我们打算让队长演那个造灯的工匠,爱上了服侍窦太后的宫女,于是呕心沥血造了这盏灯,作为定情信物。后来宫女被赐死,工匠悲痛欲绝,最后抱着灯的复制品郁郁而终。你看,爱情、宫斗、悲剧,元素齐全,绝对是爆款!”

王平看着剧本大纲,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故事,可以说是和历史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披着历史外衣的狗血偶像剧。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个构思,真是……石破天惊。”

金开和王平同时转头,看见两个人朝他们走来。一个是叶尘,另一个,是个面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气质沉稳,但眼神却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说话的,正是那个中年男人。

金开看到叶尘,脸色一沉,随即又换上假笑:“哟,叶尘,这么巧?这位是?”

“我叔叔,陈玄,一位民间历史学者。”叶尘介绍道,心里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完全不知道陈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历史学者?”金开上下打量着陈玄,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怎么,听了我的剧本,有什么高见?”

“不敢说高见。”陈玄不请自来地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叶尘也只好跟着坐下。陈玄的目光落在那个平板电脑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我只是觉得,金总监的才华,被这个小小的长信宫灯给局限了。”

金开一愣:“什么意思?”

“您这个‘工匠与宫女’的爱情故事,虽然感人至深,但格局太小。”陈玄一脸诚恳地说道,“长信宫灯,它真正的价值是什么?是环保啊!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带空气净化功能的灯具!您想,两千年前的古人,就已经有了这么超前的环保意识,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主题!”

王平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作为制片人,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也是节目组原本想强调的重点。但金开的故事里,完全忽略了。

“环保?”金开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讲的?太说教了,观众不爱看。”

“不不不,您误会了。”陈玄摆了摆手,“我不是让您去讲环保大道理。我是说,您可以把这个点,做得更‘潮’,更‘国际化’!”

“哦?”金开来了兴趣,“怎么个国际化?”

“您想啊,现在全球都在提倡碳中和、碳达峰。您把长信宫灯和这个概念结合起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中国国宝了,这是一个‘古代中国为全球环保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典范!您这个立意,一下子就上去了!从宫廷爱情小格局,上升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格局!”陈玄说得一脸严肃,仿佛在参加什么高端论坛。

王平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陈玄,眼神变了。这人,有点东西。

金开也被唬住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词他听过,高端,大气。

“没错!”陈玄趁热打铁,“而且,您完全可以和国外的环保明星搞个联动嘛!比如那个好莱坞的环保斗士,叫什么……莱昂纳多?您就说,‘小李子用半生为环保奔走,而我们的祖先,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把环保理念做成了艺术品’!您看这个话题,能不能上国际头条?”

金开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这个饼画得太大了,大得让他有点晕。

叶尘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陈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一个文博节目硬生生往国际政治和好莱坞八卦上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前辈,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还有您这个剧本。”陈玄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剧本上,“工匠爱上宫女,太俗套了。我给您提供一个新思路,绝对原创,绝对震撼。”

“您说。”王平忍不住开口了,他已经完全被陈玄的思路吸引了。

陈玄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盏灯,其实不是工匠造的。它是一个穿越者带回去的!”

“噗——”王平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金开也愣住了:“穿……穿越者?”

“对!”陈玄一拍大腿,“您想,一个来自2024年的环保工程师,意外穿越回了西汉,见到了窦太后。他为了改变古代空气污染的现状,凭着自己的知识,设计了这盏长信宫灯!但他毕竟是未来人,不属于那个时代,最终只能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孤独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这个故事,既有环保,又有科幻,还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精神!您说,是不是比您那个工匠爱上宫女的故事,要高级得多?”

王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陈玄了。这脑洞,简直比黑洞还大。

但金开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穿越!科幻!这不正是现在最火的元素吗?他那个“哪吒大战变形金刚”的MV,不就是这个路子吗?这个“历史学者”,真是他的知音啊!

“高!实在是高!”金开一拍桌子,对陈玄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陈老师,您真是个天才!这个点子太棒了!王制片,你觉得呢?”

王平的嘴角抽搐着。他觉得很荒谬,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确实比金开原来的那个更有噱头,更容易在网上引起讨论。虽然同样是胡编乱造,但这个编得……更有想象力。

“这个……是不是太离谱了?”王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离谱才叫艺术!”金开已经完全上头了,“就这么定了!剧本就按陈老师这个思路改!我们‘神话天团’的队长,就演这个穿越的工程师!多酷!”

陈玄微笑着,端起叶尘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金总监果然是人中龙凤,一点就透。”

“哪里哪里,还是陈老师您点拨得好!”金开现在看陈玄,简直像看财神爷,“陈老师,您要是不嫌弃,来我们公司当个顾问怎么样?我给您开最高规格的薪水!”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陈玄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陈玄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平板电脑上那张长信宫灯的图片,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陈老师?”金开立刻紧张地问。

“没什么。”陈玄皱着眉,凑近了看那张图片,“只是觉得奇怪。这灯的底座……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王平和金开都凑了过来。那是一张高清的文物照片,底座光滑平整,没有任何问题。

“可能是我的错觉。”陈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本古籍的拓本,上面记载,长信宫灯的宫女是跪在一个蒲团上的,蒲团上还绣着‘长乐未央’四个字。但这照片上是光秃秃的……唉,估计是那本古籍记错了。毕竟是野史,当不得真。”

他说完,便不再看那图片,转而和金开继续讨论“穿越者如何用锂电池点亮宫灯”的宏大命题。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制片人王平的心,却咯噔一下。

长信宫灯,出土的时候,底座确实是和器身分离的,而且底座部分有破损,现在展出的,是修复后的样子。至于原本有没有蒲团,谁也说不清。但“长乐未央”四个字,却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因为长信宫,正是汉代长乐宫的一处偏殿!这个细节,太精准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自称“民间历史学者”的陈玄。对方正满嘴跑火车地跟金开胡扯,看起来就像个不学无术的骗子。

可如果他是骗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冷僻的细节?如果他不是骗子……那他口中的“古籍拓本”,究竟是真是假?

王平的心乱了。他看着兴奋不已的金开,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叶尘,最后目光落回到陈-神棍-玄身上。

他忽然觉得,让“神话天团”去演一个穿越的环保工程师,好像……也不是那么稳妥了。

咖啡厅的会面,以一种极其诡异和谐的氛围结束。金开拉着陈玄的手,称兄道弟,热情地邀请他下次一定去自己公司指导“神话天团”的MV拍摄,并当场要给陈玄转一笔“顾问费”,被陈玄“谈钱伤感情”地婉拒了。制片人王平则全程心事重重,临走前,他没有和金开多做交流,反而走到叶尘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叶尘,你的那个小样,有空发给我听听。”

走出电视台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叶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演完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片。他看着身边的陈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前辈,您……”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憋出来一句,“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谈笑间就把金开忽悠瘸了的“老狐狸”,和那个在网上硬刚全世界的“老古董”联系起来。

“做过很多事。”陈玄淡淡地说,“在朝堂上跟人吵过架,在军营里跟人动过手,在市井里跟人讨过价,还……在青楼里跟人聊过曲。”

叶尘:“……”

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乏了。这位前辈千年的经历,随便拎出来一段,都比他看过的所有剧本要精彩。

“您刚才说的那个,长信宫灯底座有蒲团和‘长乐未央’的字,是真的吗?”叶尘忍不住问出了和王平一样的疑惑。

“一半真,一半假。”陈玄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车水马龙,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反而多了一丝兴味,像是在看一盘刚刚布好的棋局。

“什么意思?”

“蒲团是真的,我见过。那宫女跪坐的姿势,若没有蒲团承托,重心和力道都不对。但‘长乐未央’四个字,是我编的。”陈玄说得云淡风轻。

“编的?”叶尘惊了,“您就不怕王制片去查证,发现是假的,然后……”

“他查不到。”陈玄打断他,“他查不到蒲团是真是假,也查不到‘长乐未央’是真是假。因为没有任何史料可以佐证,也没有任何史料可以推翻。我给他的,是一个‘薛定谔的细节’。”

“薛定谔的……”叶尘咀嚼着这个他听过的物理学名词,瞬间明白了陈玄的用意。

一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细节,对于一个严谨的节目制作人来说,就是一根刺。王平会怀疑,会纠结。他会去翻资料,会去请教专家,但最终得到的答案只会是“不确定”“有可能”。

而这种不确定性,会动摇他对金开那个“穿越”剧本的信心。因为一个连国宝最基本形态都可能搞错的团队,如何能担得起“国宝守护人”的重任?

“您这是……攻心。”叶尘喃喃道。他终于明白陈玄说的那句“攻心为上”是什么意思了。他没有直接攻击金开,甚至还在帮金开“出谋划策”,但每一步,都是在瓦解王平的信任,同时又埋下一根怀疑的钉子。

“兵者,诡道也。”陈玄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那套‘润物细无声’就是曲线救国了?你那是小米加步枪,打的是阵地战。对付金开这种人,就得用诈术,用奇兵,让他自己走进你挖好的坑里。”

叶尘沉默了。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伪装”和“渗透”,在陈玄这种千年人精的“诡道”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等王制片的消息?”

“等?”陈玄笑了,“兵法还说,要‘致人而不致于人’。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是兵家大忌。我们得再加一把火。”

“怎么加?”

“你不是说,那个总赞助商,是星辉娱乐旗下的游戏公司吗?”陈玄问。

“是,叫‘灵境’游戏。他们最近主推的一款国风手游《问鼎》,就是金开监制的。”

“《问鼎》……”陈玄拿出叶尘前几天硬塞给他的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有些生疏地戳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这个“铁盒子”。“把这个游戏,下载下来,我看看。”

当晚,叶尘的公寓里。

陈玄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是《问鼎》的游戏界面。这是一款制作精良的MMORPG,画面华丽,人物建模精美,主打的就是“沉浸式国风体验”。

叶尘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陈玄。他怕陈玄看到里面那些为了美型而胡乱设计的服饰、为了炫酷而张冠李戴的武器,会气得当场把平板给砸了。

出乎意料的是,陈玄一直很平静。他没有玩游戏,只是在游戏内置的“图鉴”系统里,一页一页地翻看。图鉴里收录了游戏里的各种角色、装备、坐骑、建筑,并配有简单的文字介绍。

“‘秦朝名将白起,善使一柄‘修罗鬼镰’,挥舞时有鬼神之哭嚎’。”陈玄念出声,面无表情。“白起是秦将没错,但他用的是剑,或者说,是战国长铍。镰刀是农具,什么时候成了将军的兵器?”

叶尘在一旁小声说:“这个……游戏嘛,为了酷炫……”

陈玄没理他,继续往下翻。

“‘唐代美人杨玉环,精通治疗法术‘霓裳羽衣曲’,能复活阵亡的队友’。”

“‘宋代词人苏东坡,职业是‘食神’,能用‘东坡肉’给队友增加攻击力’。”

“‘明代航海家郑和,坐骑是一头巨大的‘深海龙龟’’。”

……

陈玄每念一条,叶尘的头就低一分。这些设计,他以前也觉得荒谬,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现在被陈玄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出来,他才发现这已经不是“戏说”,而是赤裸裸的“胡说”。这是把历史人物和文化符号当成橡皮泥,随意地捏成资本想要的、最能刺激消费的形状。

终于,陈玄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关掉图鉴,把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前辈,您……还好吧?”叶尘小心翼翼地问。他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出现,陈玄平静得有些反常。

陈玄没有回答他,而是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叶尘不敢打扰他,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陈玄才重新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清亮,古井无波。

“叶尘。”

“在。”

“你微博有多少粉丝?”

“……八千多万。”叶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够用了。”陈玄点了点头。“你帮我注册一个微博账号。”

“啊?”

“名字就叫……‘国宝档案管理员’。”陈玄的语气不容置疑。

“注册这个做什么?”叶尘更糊涂了。

“我要写一篇‘游戏测评’。”陈玄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个让叶尘心里发毛的弧度。“一篇关于《问鼎》这款游戏的,‘硬核’测评。”

半小时后,一个刚刚注册的、粉丝数为零的微博账号“国宝档案管理员”,发布了第一条微博。

这条微博很长,是一篇图文并茂的长文章。

标题是:《从<问鼎>谈起:当我们的历史成为一个付费的笑话》。

文章的开头,并没有直接批评游戏。而是先用一种非常专业的口吻,夸赞了《问鼎》的建模精度和渲染技术。

“……其人物建模精度高达3万面,毛发采用业界领先的海飞丝技术,布料模拟运用了英伟达的最新算法,可以说,在技术层面,《问鼎》代表了国产手游的顶尖水准。”

行文老练,术语精准,看起来就像一个资深的游戏从业者。

然而,夸完之后,画风突变。

“但是,当顶尖的技术,被用来包裹一个腐烂的、错漏百出的内核时,它就成了一个无比精致的、镶着钻石的……垃圾桶。”

文章的配图,开始变得触目惊心。

左边,是《问鼎》里身穿所谓“汉服”的游戏角色,衣襟是左衽(古代只有死者和部分少数民族才穿左衽),腰带上挂着一个日式的“根付”,裙摆上绣着维多利亚时期的蕾丝花边。

右边,是一张陈玄用平板电脑手绘的、真正汉代贵族女子的曲裾深衣图。从发髻、首饰,到衣服的裁剪、纹样,再到配饰、鞋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旁边还用小字标注了每一部分的名称和出处。

“……所谓‘汉服’,实为‘丧服’、‘和服’与‘洋服’的杂交体。我们的祖先若看到后人如此穿着,恐怕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先清理门户,再把自己埋回去。”

文字辛辣,毫不留情。

接下来,文章以同样的方式,把游戏里的兵器、建筑、角色设定……挨个“处刑”。

白起的“修罗鬼镰”旁边,配的是战国古墓出土的长铍实物图和复原图。

杨玉环的“治疗法术”下面,附的是《新唐书·礼乐志》里关于《霓裳羽衣曲》是“道调法曲”的记载,并指出这首曲子是唐玄宗用于祭祀太上老君的,跟治病救人没有半点关系。

苏东坡的“食神”职业旁边,配的是苏轼亲笔书写的《寒食帖》拓本,那字里行间颠沛流离的悲凉,与游戏里那个Q版的、扔着东坡肉的胖子,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

每一条批驳,都有理有据。要么是出土文物,要么是正史文献,要么是陈玄自己手绘的、细节到令人发指的复原图。专业性之强,考据之详实,别说是普通玩家,就算是历史系的教授来了,恐怕也要叹为观止。

文章的最后,陈玄写道:

“我无意苛责一款游戏。娱乐至上,本也无可厚非。但当一款游戏,打着‘弘扬国风’‘沉浸式历史体验’的旗号,赚得盆满钵满,却连最基本的历史常识都懒得去遵守时,这就不是娱乐,而是欺骗。它在向我们的下一代,灌输一种被资本阉割、扭曲、粉饰过的,虚假的历史。它在告诉他们,白起用的是镰刀,杨玉环是奶妈,苏东坡是个厨子。当谎言被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他们心中的‘真实’。到那时,我们真正的历史,又该去何处安放?”

“金开总监,王平制片人,《华夏宝藏》节目组。我听说,你们打算邀请《问鼎》的监制团队,去做‘长信宫灯’的‘国宝守护人’。我很好奇,一个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的团队,要如何去守护一件国宝?是打算让长信宫灯里的宫女,也拿起镰刀,去和穿越的工程师谈一场恋爱吗?”

文章的末尾,直接@了金开、王平,以及《华夏宝藏》的官方微博。

这,就是陈玄的“阳谋”。

他没有去跟金开私下撕扯,而是选择把战场,放在了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最广阔的舆论广场上。

他要用无可辩驳的知识,对金开和他的《问鼎》,进行一次公开的、降维打击式的“学术凌迟”。

叶尘看着这篇刚刚发布的文章,手心冰凉。

他知道,一场风暴,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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