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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归骨人:长江水纹印》章节目录阅读

归骨人:长江水纹印

作者:任性无常

字数:184288字

2025-12-14 06:07:48 连载

简介

《归骨人:长江水纹印》是一本引人入胜的悬疑灵异小说,作者“任性无常”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本书的主角沈砚秋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总字数184288字,热爱阅读的你,快来加入这场精彩的阅读盛宴吧!

归骨人:长江水纹印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蓝衫年轻人站在巷口,手里的鲤鱼灯没有点亮,但那竹篾和红纸在昏暗中依然显眼。他看着沈砚秋,又看了看苏挽月,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期待,又像是警惕。

沈砚秋的手按在腰后的镇魂尺上,身体微微侧移,把苏挽月挡在身后。老周不在身边,他必须更加小心。

“你是谁?”沈砚秋问,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来接应你的人。”年轻人说,声音确实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重庆朝天门码头,穿蓝布衫、提鲤鱼灯者接。沈师傅,这句话你应该不陌生。”

沈砚秋盯着他:“时间不对。现在是三月廿四,离四月初八还有十四天。”

“计划有变。”年轻人向前走了两步,巷子很窄,他这一动,距离就拉近了不少,“巫山镇这边出了点状况,上面让我提前过来看看。没想到,正赶上水神祭,更没想到……”他看了一眼苏挽月,“沈师傅还英雄救美了。”

苏挽月从沈砚秋身后探出头:“你们是一伙的?”

沈砚秋没回答,反问年轻人:“什么状况?”

“这里说话不方便。”年轻人左右看了看,“跟我来,找个安全的地方。”

“凭什么信你?”

年轻人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他抬起左手,手腕内侧,露出一圈淡蓝色的纹路。

水波纹印记。

和苏挽月表妹掌心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纹路也更简单。

“现在信了吗?”年轻人放下袖子,“这印记做不了假。中了这个的人,都是一条船上的。”

沈砚秋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年轻人清澈的眼睛——没有那种被控制后的浑浊和狂热。这印记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完全发作,或者说,他用某种方法压制住了。

“带路。”沈砚秋做了决定。

年轻人点点头,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沈砚秋拉着苏挽月跟上,手始终没有离开镇魂尺。

三人穿过迷宫般的小巷,七拐八绕,最后在一间临江的吊脚楼前停下。楼很旧了,木料被江水常年侵蚀,泛着深褐色。一楼架空,堆着些渔网和木柴。二楼有灯光,从窗户纸透出来,昏黄昏黄的。

年轻人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示意两人进去。

屋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灯芯挑得很小,勉强照亮桌子周围的一小片。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木箱。

“坐。”年轻人自己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把鲤鱼灯放在桌上,“地方简陋,将就一下。”

沈砚秋没坐,站在门口,保持着随时可以退出去的姿势。苏挽月站在他身边,警惕地看着年轻人。

“现在可以说了。”沈砚秋道。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叫陈青,巫山镇人。我爹是镇长陈清河。”

沈砚秋的眼神一凛。镇长的儿子?

“别紧张。”陈青苦笑,“我和我爹……不是一路人。或者说,我身上这个印记,”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和他走上了不同的路。”

“什么事?”

陈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苏挽月:“这位姑娘是?”

“苏挽月,省城来的民俗调查员。”沈砚秋简短介绍。

陈青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苏姑娘,你刚才在祭台上,有没有觉得那个‘新娘’……有点眼熟?”

苏挽月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你的表妹,苏小荷。”陈青平静地说。

苏挽月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你说什么?小荷?她……她不是在老家读书吗?怎么会在这里?”

“三个月前,你表妹来巫山玩,说是要写一篇关于长江民俗的论文。”陈青说,“她找到我爹,想了解水神祭的情况。我爹……很热情地接待了她,留她在镇长江府住了几天。然后,她就不见了。”

苏挽月的手开始发抖:“你爹……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陈青摇头,“至少现在还活着。但她中了印记,”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和我一样。不同的是,她的印记在掌心,而且更深,更完整。所以她被选为了今年的‘新娘’。”

“为什么是她?”沈砚秋问,“巫山镇那么多少女,为什么偏偏选一个外乡人?”

“因为‘新娘’必须纯洁。”陈青说,“不光是身体上的纯洁,更重要的是,血脉要‘干净’。巫山镇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江边,多多少少都沾了江神的气息,不够纯净。外乡人,尤其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长江的外乡人,才是最好的祭品。”

苏挽月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沈砚秋能理解她的心情——本以为只是见义勇为,救一个陌生人,没想到救的是自己的亲人。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沈砚秋看向陈青,“你爹是镇长,你是他儿子。帮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青沉默了很久。油灯的火苗跳动,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因为我身上的印记。”他缓缓开口,“这个印记,让我能‘看见’一些东西。比如江水底下的景象,比如……那些被沉入江底的‘新娘’的灵魂。她们很痛苦,一直在哭,一直在求救。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睡不着,吃不下。”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我爹说,这是为了全镇人的安危,必要的牺牲。但我问过他,如果有一天,被选中的是我的妹妹,或者我的女儿,他还会这么说吗?他没有回答。”

沈砚秋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有妹妹?”

“曾经有。”陈青的声音低了下去,“五年前,我妹妹七岁,掉进江里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她的掌心,就有这个印记。很淡,但确实有。我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她埋了。但从那以后,他对水神祭就更加狂热,甚至……亲自挑选‘新娘’。”

苏挽月抬起头,泪眼朦胧:“所以你要救小荷?”

“对。”陈青点头,“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爹在镇长江府布下了重重防卫,祭典前后更是加了三倍的人手。而且,就算救出来,怎么离开巫山镇也是个问题。水路陆路都被水龙帮控制着,没有他们的许可,谁都出不去。”

沈砚秋沉吟片刻:“如果只是救人,也许我可以试试。但我需要知道镇长江府的布局,还有你爹的作息规律。”

“我可以给你地图。”陈青立刻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带上我。”陈青的眼神很坚定,“我要亲自去。我要当面问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对镇长江府很熟,知道哪里有密道,哪里可以藏身。”

沈砚秋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可以。但你要听我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没问题。”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陈青说,“祭典被你们搅乱了,法师说要重新选时辰,最迟明天午时就要完成献祭。所以我们只有今晚这一次机会。”

沈砚秋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过了申时,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时间很紧。

“先说说镇长江府的情况。”

陈青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卷羊皮纸。他展开羊皮纸,铺在桌上,是一张手绘的府邸平面图。

“这是镇长江府。”他指着图说,“一共三进院子。前院是办公和会客的地方,中院是我爹的住处,后院是女眷和仆役住的地方,还有祠堂。苏小荷被关在后院最里面的‘静心斋’,那是专门用来关押‘新娘’的地方。”

沈砚秋仔细看地图。静心斋在后院西北角,单独一个小院,只有一扇门进出,窗户都用木条钉死了。院外常年有两个守卫,祭典期间增加到四个。

“怎么进去?”

“有密道。”陈青指着图上的一条虚线,“从祠堂后面的一口枯井下去,有一条地道,直通静心斋的地下室。这是我小时候发现的,除了我,没人知道。”

“你爹也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陈青说,“那口枯井早就废弃了,上面盖着石板,长满了草。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沈砚秋点点头。密道是个好办法,可以避开大部分守卫。

“救了人之后呢?怎么离开巫山镇?”

“走水路。”陈青说,“江府后面有一条私人码头,停着我爹的船。我会开船,我们可以趁夜顺流而下,先离开巫山镇的范围再说。”

“水龙帮不会拦截?”

“夜里江上视线不好,而且我会走一条偏僻的水道,避开主航道。”陈青说,“只要出了巫山镇三十里,就安全了。”

计划听起来可行,但沈砚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顺利了,顺利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他看向陈青:“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到这个程度?只是为了救苏小荷?”

陈青沉默了一下:“不全是。我还想拿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爹书房里的一个木盒。”陈青说,“黑檀木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水波纹。那里面装着我妹妹的遗物,还有……一些关于印记的资料。我爹一直锁着,不让我看。但我能感觉到,那个盒子很重要。”

沈砚秋想起了自己从尸体身上找到的那些东西——青铜碎片、图纸、定水珠。也许,陈清河的书房里,有更多线索。

“可以。”他说,“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救人,你去拿盒子。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能惊动守卫。”

“好。”

两人敲定了细节:亥时三刻在祠堂后的枯井边会合,子时整动手。陈青去准备船只和必需品,沈砚秋则要回义庄一趟,拿些必要的法器。

临走前,陈青交给沈砚秋一把钥匙:“这是静心斋地下室的钥匙。地道出口在储藏室里,出来之后,用这把钥匙打开内门,就能进入静心斋。”

沈砚秋接过钥匙,入手冰凉,是黄铜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小心。”陈青最后说,“我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书房里有不少古怪的东西,还有些……会动的。”

沈砚秋点点头,带着苏挽月离开了吊脚楼。

回去的路上,苏挽月一直沉默。直到快到义庄,她才开口:“沈师傅,你真的相信那个陈青吗?”

“不全信。”沈砚秋说,“但他身上的印记是真的,他对镇长江府的了解也是真的。而且,他确实想救你表妹——这一点,我能感觉到。”

“那如果……这是个陷阱呢?”

“那就见招拆招。”沈砚秋说,“归骨人这一行,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走路。谨慎是必须的,但也不能因为怕危险就什么都不做。”

苏挽月看着他的侧脸,昏暗的天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坚毅。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沈砚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不行。太危险了。”

“那是我表妹。”苏挽月的眼神很坚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而且,我对古建筑有研究,说不定能帮上忙。”

沈砚秋摇头:“你不是这一行的人,不懂规矩,也不懂怎么对付那些东西。去了只会拖后腿。”

这话说得很直接,甚至有些伤人。苏挽月的脸色白了一下,但没有退缩:“我确实不懂你们那些法术,但我懂人心。陈青是不是在说谎,我能看出来。而且……”她顿了顿,“我会游泳,水性很好。万一要下水,我能帮忙。”

沈砚秋有些意外。长江边长大的姑娘会游泳不稀奇,但省城来的女博士,会游泳的不多。

“你真的要去?”

“要去。”苏挽月斩钉截铁。

沈砚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叹了口气:“好吧。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不能自作主张。”

“我答应。”

两人回到义庄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义庄的大门虚掩着,院子里没有灯光,静悄悄的。

沈砚秋推门进去,手按在镇魂尺上,警惕地扫视四周。院子里没有人,停尸房的门关着,他们住的那间房也没有灯光。

老周还没回来。

沈砚秋心里一沉。按理说,老周打听捞尸人的消息,这个点应该回来了。除非……出了意外。

他快步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床铺整齐,老周的行李还在,说明他不是不告而别。

“你朋友还没回来?”苏挽月问。

沈砚秋摇摇头,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走到停尸房门口,推开一条缝,往里看。

棺材还停在原地,但棺盖……又开了一条缝。

比白天那条缝更宽,足有一掌宽。从缝里看进去,能看见尸体的侧脸,还有那只摊开的右手。

掌心的水波纹印记,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沈砚秋的心跳加快了。他轻轻关上门,回到房间,从箱笼里拿出必要的法器:镇魂尺、定骨钉、朱砂、符纸,还有那包药草粉。

“你在干什么?”苏挽月问。

“准备东西。”沈砚秋头也不抬,“今晚要去镇长江府,得带些防身的东西。”

苏挽月看着他把那些古怪的法器一件件装进一个布包,忍不住问:“这些……真的有用吗?”

沈砚秋看了她一眼:“你信就有用,不信就没用。但昨晚在江上,我靠这些东西,从水鬼手里逃了出来。”

苏挽月不说话了。她想起祭台上那个少女诡异的蓝眼睛,还有江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棺材。有些事情,确实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准备妥当,沈砚秋看了眼天色。戌时过半,离约定的亥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

“你先休息一会儿。”他对苏挽月说,“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儿?”

“找老周。”沈砚秋说,“他应该回来了。这么久没消息,我担心他出事。”

苏挽月想说什么,但沈砚秋已经推门出去了。

夜色中的巫山镇,比白天更加诡异。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灯火都很少。只有江神庙方向还有光亮,隐约能听见诵经声——法师在做法事,为明天的献祭做准备。

沈砚秋贴着墙根走,专挑阴影处。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凭着直觉,朝江神庙方向摸去。

捞尸人住在江神庙附近,老周应该是去那里打听消息。如果出事,很可能就在那一带。

走了约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光亮。是江神庙前的空地上,搭起了临时的法坛,十几个灯笼挂在竹竿上,照得一片通明。法师穿着法衣,正在坛前做法,周围跪着一圈信徒。

沈砚秋躲在暗处观察。法坛上除了法师,还有几个人,都穿着黑衣,应该是水龙帮的头目。其中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沈砚秋的方向,看不清脸,但身形很魁梧。

老周不在。

沈砚秋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坛上传来一声惨叫。

他立刻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老人被拖到法坛前,按跪在地上。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沾满了泥水,像是刚从江里上来。

捞尸人。

法师走到老人面前,厉声喝问:“说!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浑身发抖:“孙……孙老汉不知道啊……就是普通的溺尸,捞上来的时候就这样……”

“胡说!”法师一脚踹在老人胸口,“普通的溺尸,会有那种印记?会有那么重的阴气?说,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没有!真的没有!”老人磕头如捣蒜,“孙老汉就是捞尸的,哪敢动什么手脚啊……”

沈砚秋的心提了起来。这个孙老汉,就是老周要找的捞尸人。现在他被抓了,那老周呢?

他环顾四周,想找老周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就在他准备冒险靠近一些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砚秋猛地转身,镇魂尺已经抽出一半。

是老周。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沈砚秋退进一条更暗的巷子。

“你怎么在这儿?”沈砚秋压低声音问。

老周指了指法坛方向,打手势:我跟踪他来的。

“那个孙老汉?”

老周点头,又摇头。他指了指太师椅上那个人,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砚秋明白了。老周不是跟踪孙老汉,而是跟踪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水龙帮在巫山镇的头目,甚至……就是陈清河。

“他是镇长?”沈砚秋问。

老周点头,又打手势:他身上的印记很深,比那个年轻人说的还要深。而且……他背后有东西。

“什么东西?”

老周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又指了指江面,然后双手张开,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手势。

沈砚秋想起陈青说的,他爹书房里有古怪的东西。看来,这个陈清河,确实不简单。

法坛那边,审问还在继续。孙老汉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还是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法师失去了耐心,一挥手:“拖下去,关起来。等祭典结束了再处置。”

两个黑衣汉子把孙老汉拖走了。陈清河站起身,走到法坛中央,说了几句话。离得远,沈砚秋听不清,但能感觉到,周围的信徒都跪拜了下去,态度极其恭敬。

这个陈清河,在巫山镇的地位,恐怕不仅仅是镇长那么简单。

老周拉了拉沈砚秋的衣袖,示意该走了。两人悄悄退后,离开了江神庙的范围。

回到义庄,苏挽月还在房间里等着,见到他们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沈砚秋把看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苏挽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个孙老汉……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暂时不会。”沈砚秋说,“祭典期间,他们不会轻易杀人,怕冲撞了江神。但祭典结束后,就不好说了。”

“那我们得尽快行动。”苏挽月说,“救出小荷,也救出那个老人。”

沈砚秋看了眼老周。老周点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简单吃了点干粮,等到亥时,开始做准备。

沈砚秋穿上那件黑色麻布长袍,把法器贴身放好。老周也换了一身深色衣服,把那根黑竿背在背上。苏挽月没什么可准备的,只是把头发扎紧,换了双便于行动的布鞋。

亥时二刻,三人离开义庄,朝镇长江府摸去。

夜色如墨,巫山镇沉睡在诡异的寂静中。街道上没有行人,连狗叫声都没有。只有长江的涛声,在夜风中隐隐传来。

镇长江府在镇子东头,靠近江边,是一处占地很广的宅院。白墙青瓦,飞檐翘角,气派非凡。院墙很高,墙头插着碎玻璃,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照得门前的石狮子格外狰狞。

三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宅院后方的僻静处。按照陈青给的地图,祠堂后的枯井就在这里。

果然,在一丛茂密的竹林后面,他们找到了那口枯井。井口盖着一块青石板,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周围杂草丛生,确实很久没人来过了。

沈砚秋和老周合力,挪开石板。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涌上来。

“我先下。”老周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绳子,一端系在旁边的竹子上,另一端扔进井里。然后他抓住绳子,踩着井壁,慢慢滑了下去。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井底传来三声敲击声——是安全的信号。

沈砚秋看向苏挽月:“你行吗?”

苏挽月点点头,抓住绳子,学着老周的样子往下滑。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还算稳当。

沈砚秋最后下去,下去之前,他把石板重新盖回井口,只留一条缝通风。

井很深,大约三丈。井底很宽敞,能容三四个人站立。井壁是砖砌的,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正前方,有一个洞口,约一人高,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老周已经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洞口。洞壁是泥土的,有铲子挖掘的痕迹,确实是人工开凿的地道。

“走。”沈砚秋低声道。

老周举着油灯在前面带路,苏挽月在中间,沈砚秋殿后。地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而且很低,得弯着腰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霉味,偶尔有水滴从头顶落下,冰凉冰凉的。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陈青说,向左是静心斋,向右是书房。”沈砚秋回忆着地图,“我们分头行动。老周,你带苏姑娘去静心斋救人,我去书房拿盒子。无论成功与否,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

老周点头,递给沈砚秋一盏小油灯。三人就此分开。

沈砚秋举着油灯,走进右边的地道。这条地道比刚才那条更窄,也更潮湿,脚下的泥土软绵绵的,踩上去没有声音。

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向上的台阶。台阶是青石砌的,很陡,每一级都很高。沈砚秋数了数,一共十三级。

台阶尽头,是一扇木门。门很厚实,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铜环。

沈砚秋轻轻推了推,门开了,没有声音。

门后是一个小房间,堆满了杂物——旧家具、破瓷器、还有一些蒙尘的书画。这里是书房的储藏室。

沈砚秋小心地走出来,关好暗门,打量四周。储藏室不大,只有一扇小窗,用木板钉死了。房间里灰尘很厚,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走到储藏室门口,贴着门缝往外看。

外面就是书房。房间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古籍和卷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有一盏熄灭的油灯。

书房里没有人。

沈砚秋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书房的空气里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鱼腥,又像是血。

他走到书桌前,油灯光线有限,只能照亮一小片。桌上很整洁,笔墨纸砚摆放得井井有条,还有一沓公文,最上面一份是关于水神祭的筹备情况。

沈砚秋快速翻找,没有发现那个黑檀木盒子。

他转向书架。书架上的书很多,大多是地方志、水利典籍,还有一些道家的经书。他一本本地翻,动作很快,但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就在他翻到第三个书架时,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在靠近书房。

沈砚秋立刻吹灭油灯,闪身躲到书架后面的阴影里。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沈砚秋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陈清河。

他穿着家常的深蓝色长袍,头发披散着,没有戴冠。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没有点灯,而是径直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件东西。

正是那个黑檀木盒子。

巴掌大小,通体乌黑,盒盖上刻着水波纹图案,和沈砚秋在尸体掌心看到的印记一模一样。

陈清河抚摸着盒盖,动作很轻柔,像在抚摸情人的脸。他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太低,听不清。

然后,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发出幽幽的蓝光。

沈砚秋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盒子里是什么。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蓝色光晕。

陈清河从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是一块骨头。

人的指骨,很细,很白,在蓝光映照下,几乎透明。骨头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也是水波纹。

陈清河盯着那块骨头,眼神变得狂热。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忽然冒出了一滴血。

血珠滴在骨头上。

骨头上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

然后,书房里响起了水声。

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水声。像是有一条小溪,在房间里流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滔滔江水的声音。

陈清河闭上眼睛,仰起头,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沈砚秋屏住呼吸,手按在镇魂尺上。他能感觉到,这个书房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不是陈清河,而是更深层的、藏在书房某处的某种存在。

就在这时,陈清河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书架的方向。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蓝色。

**“谁在那里?”**

声音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传来,重重叠叠,像是无数个人在同时说话。

沈砚秋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不再隐藏,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陈清河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深邃。

**“归骨人。”**他说,声音还是那种多重音,**“你终于来了。”**

沈砚秋握紧镇魂尺:“你认识我?”

**“认识你父亲。”**陈清河站起身,长袍垂下,遮住了桌上的骨头,**“三十年前,他来过巫山镇。那时候,他还年轻,和你现在一样,以为能改变什么。”**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陈清河笑了,笑容诡异,**“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中了印记,成了江神的眼睛,然后……消失了。”**

沈砚秋的心脏狠狠一跳:“你知道他在哪?”

**“知道。”**陈清河缓缓走近,灯笼在他手里摇晃,光线忽明忽灭,**“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

陈清河停在他面前三尺处,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你带来的那口棺材。把它给我,我就告诉你父亲的下落。”**

沈砚秋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你可以不信。”**陈清河无所谓地耸肩,**“但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永远找不到他。三斗坪水下的迷宫,没有人带路,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你也进过三斗坪水下?”

**“当然。”**陈清河抬起手,掌心的水波纹印记在蓝光下清晰可见,**“这印记,就是在那里得到的。那是江神的馈赠,也是……诅咒。”**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苍凉,那一瞬间,沈砚秋仿佛看到了一个真实的、疲惫的老人,而不是那个狂热的镇长。

但只是一瞬间。

陈清河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考虑得怎么样?用一具尸体,换你父亲的下落。很划算的交易。”**

沈砚秋摇头:“我不能把棺材给你。那是我的活,我的信誉。”

**“信誉?”**陈清河嗤笑,**“在生死面前,信誉算什么?你父亲当年也讲信誉,结果呢?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尸骨都找不到。”**

“那是我父亲的选择。”沈砚秋平静地说,“而我,有我的选择。”

两人对视,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迸溅。

书房里的水声越来越响,几乎要盖过说话声。沈砚秋能感觉到,地板在微微震动,书架上的书在颤抖,桌上的油灯摇晃不定。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陈清河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的蓝光闪烁不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走!”**他突然吼道,声音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是沙哑,但至少是人的声音,“快走!它要醒了!”

“什么要醒了?”

**“江神!”**陈清河的脸扭曲着,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狂热,**“我在书房里供奉了它的一缕分魂!刚才的仪式唤醒了它!快走,不然我们都得死!”**

沈砚秋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但已经晚了。

书房的地板,突然裂开了。

不是崩塌,而是像水面一样,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木质的地板变成了流动的、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面”下伸了出来。

五指修长,指甲漆黑,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十几只手,从地板下伸出,在空中挥舞,抓向沈砚秋。

沈砚秋抽出镇魂尺,狠狠拍向最近的一只手。桃木尺身击中鳞片,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那只手缩了回去,但更多的手伸了过来。

他且战且退,朝门口冲去。但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怎么也打不开。

陈清河站在书桌后,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狂热,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逃不掉的……”**他喃喃自语,**“江神要的人,从来没有逃掉的……”**

沈砚秋没时间理会他。他从怀里摸出药草粉,撒向那些手。药草粉落在鳞片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冒起白烟。那些手吃痛,缩了回去。

但地板下的“水面”还在扩大,已经蔓延到了半个书房。墨绿色的液体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正在缓缓上浮。

那是……一条龙?

不,不是完整的龙,更像是龙的半身——有头,有颈,有前爪,但下半身还淹没在“水”里,看不清楚。

龙头抬了起来。

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嘴巴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每一颗都有匕首那么大。

它“看”向沈砚秋。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沈砚秋感觉像有一座山压在了身上,呼吸变得困难,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这就是……江神?

或者说,是江神的一缕分魂?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从怀里掏出一枚定骨钉,沾上舌尖血,朝那个龙头掷了过去。

定骨钉化作一道乌光,射向龙的眼窝。

但没有用。

钉子在距离龙头三尺的地方,就被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悬在半空,颤抖着,然后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龙头继续抬升,脖颈从“水面”下伸出来,布满黑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它张开嘴,发出一声低吼。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精神的冲击。

沈砚秋的大脑像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鼻子里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是血。

他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几本书掉下来,砸在他头上。但他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声低吼摧毁了。

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教他认定骨钉上的云雷纹,说这是“沟通阴阳”的符文。想起了父亲失踪前那个傍晚,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起来。沈砚秋用尽最后力气,从怀里摸出那三颗黑色的定水珠。

他不知道这珠子有什么用,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咬破食指,把血抹在三颗珠子上,然后朝龙头扔了过去。

珠子在空中划过三道弧线,落在龙头上。

奇迹发生了。

珠子接触到鳞片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银光。那光芒如此强烈,几乎要刺瞎眼睛。龙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疯狂地摇晃起来。

墨绿色的“水面”开始收缩,那些苍白的手纷纷缩了回去。地板上的裂缝也在愈合,木质的纹理重新出现。

陈清河惊呆了,他盯着那三颗珠子,嘴里喃喃:“定水珠……真正的定水珠……怎么可能……”

沈砚秋抓住这个机会,冲向门口。这次门轻易就打开了,他冲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书房里,传来陈清河疯狂的吼叫,还有龙头痛苦的嘶吼,以及……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沈砚秋没有停留,沿着来时的路狂奔。储藏室,暗门,地道,台阶……

当他终于冲出枯井,重新呼吸到夜晚清冷的空气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老周和苏挽月已经在井边等着了,看到他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苏挽月扶住他。

沈砚秋摆摆手,喘了几口气:“没事……拿到了吗?”

苏挽月点头,指了指身后。一个瘦小的少女蜷缩在地上,身上裹着老周的外套,正是祭台上的那个“新娘”。

她还昏迷着,但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大碍。

“盒子呢?”老周问。

沈砚秋摇头:“没拿到。书房里……有东西。”

他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经历,老周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江神分魂……”他喃喃道,“陈清河疯了,居然敢在宅子里供奉那种东西。”

“现在怎么办?”苏挽月问。

沈砚秋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快到丑时了。

“先离开这里。”他说,“回义庄,带上棺材,马上离开巫山镇。”

“可是孙老汉……”

“顾不上了。”沈砚秋打断她,“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他知道这话很残忍,但这是现实。陈清河已经发现了他们,江神的分魂也被惊动了,巫山镇现在是龙潭虎穴,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三人带着昏迷的苏小荷,匆匆离开镇长江府,朝义庄赶去。

夜色更深了。

巫山镇依然沉睡,但这份沉睡,已经充满了不安的气息。

而在镇长江府的书房里,陈清河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黑檀木盒子,还有盒子里那截已经变成灰烬的指骨。

他抬起手,掌心的水波纹印记,正在慢慢变淡。

**“失败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三十年的谋划……全毁了……”**

窗外,长江的涛声,仿佛一声声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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