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饲恶循环》中的林晚陈默是很有趣的人物,作为一部都市日常类型的小说被晟岳寰宇描述的非常生动,看的人很过瘾。《饲恶循环》小说以165062字连载状态推荐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喜欢看这本小说。
饲恶循环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旁白】:镇中学的冬天把风淬成了冰刃,刮过操场时卷着碎雪,砸在教学楼的破窗上“噼啪” 声像在数数,数着李望心里那点理想还剩多少。
家长闹事后的两天里,张骏每天放学都要在办公室门口徘徊十分钟,手里攥着那本卷边的奥数资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里还沾着早上帮父亲喂猪时蹭的猪饲料。
李望每次都躲在门后,听着那孩子的脚步声从近到远,像踩在他的良心上,每一步都疼。
可今天,他要亲手把这脚步声彻底踩灭,班会课上的 “统一复习” 决定,是他给理想钉上的第一颗棺材钉,也是给张骏的希望判的第一份死刑。
周一的班会课比往常早十分钟,天还没亮透,教室里的昏暗中浮着一层冷雾,雾里飘着煤炉燃烧不充分的煤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李望走进教室时,看见张骏已经坐在最后一排,背挺得笔直,像棵倔强的小树苗,手里摊着那道没弄懂的奥数题,铅笔尖在纸页上悬着,没敢下笔。
那道题的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留着半截未写完的名字 “张”纸角被冻得发脆,轻轻一碰就卷了边,纸面上还沾着一点干了的米汤,是早上吃饭时不小心洒的。
张骏看见李望,眼睛亮了一下,像雪地里燃起来的火星,那点光亮里藏着期待,藏着对 “还能补课” 的侥幸。
他赶紧把题纸往桌肚里塞,却因为手滑,题纸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冻裂的指尖勾住纸角,撕出一道小小的口子,鲜血顺着裂口渗出来,染红了纸页上的 “辅助线” 三个字,像在心上划了一道流血的痕。
李望的脚步顿了顿,心跟着揪了一下,想走过去帮他捡,想拿出自己的创可贴给他包上,可校长昨天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再搞特殊,你的支教名额就没了!到时候你回省城都没脸见人!”
他终究还是别过脸,把目光移到黑板上,走上讲台,手里攥着的 “复习安排” 被指尖掐出深深的折痕,纸页边缘被指甲抠得发毛。
“今天宣布个事。”
风从西窗的破洞灌进来,吹得李望的教案纸哗哗响,他的声音被冻得发颤,却还是尽量说得平稳,像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通知“以后放学不再留同学单独补课,全班统一复习基础题,争取下次月考平均分能提上去,别再让学校垫底。”
“嗡” 的一声,教室里瞬间活了。
坐在前排的刘壮拍着桌子喊:“早该这样了!凭啥张骏能多学?他爸还是个瘸子,学再好有啥用?还不是要去打工!”
后排的几个男生跟着哄笑,笑声里满是恶意,像针一样扎在张骏身上。
张骏捡题纸的手僵在半空,原本挺得笔直的肩膀,像被无形的锤子砸了一下,猛地垮下去,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他的手指死死攥着那道破了口、还沾着血的题纸,指节泛白,几乎要把纸捏碎,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
李望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张骏身上,那孩子的后背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是失望的,是委屈的。
他想起上周补课,张骏趴在桌上算题,算出来时兴奋地抬头,说 “李老师,俺算出来了!俺以后能考县里的重点高中,能给俺爸治病了!”
那时孩子眼里的光,比教室里的灯泡还亮,比冬天的太阳还暖。
可现在,那光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灭得连一点烟都不剩,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老师,那奥数题咋办啊?俺还想跟着学呢。”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问,她叫李小梅,成绩中等,却特别喜欢数学,只是没张骏有天赋。
李望强扯出一个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说:“奥数以后再说,先把基础抓牢了再说别的。你们放心,有不会的题,随时来办公室问我,我肯定教。”
这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恶心 , 他知道“随时问” 是假的,家长的眼睛还盯着办公室的窗户,校长的警告还悬在头顶,他哪敢再给张骏讲一道奥数题?哪敢再让张骏出现在办公室里?
【旁白】:他以为 “统一复习” 是 “公平”却忘了 “公平” 有时是最残忍的屠刀,它砍向的是少数人的天赋,砍向的是张骏唯一的出路。
那些成绩差的学生不在乎奥数,反正他们早晚要去打工。
那些成绩好的学生不需要额外辅导,他们家里有钱,能去县城补课。
只有张骏,把奥数当成救命稻草,当成给父亲治病的希望,当成飞出大山的翅膀。
可他还是把这根稻草砍断了,把这对翅膀折断了,美其名曰 “顾全大局”实则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是在为自己的前途铺路。
他骗自己 “只是暂时妥协”却不知道,张骏的人生,根本没有那么多 “暂时” 可以等,他父亲的肺病越来越重,家里的债越积越多,他等不起 “以后”。
正文:班会课结束后,学生们闹哄哄地走出教室,刘壮路过张骏座位时,故意用脚踢了一下他的桌子,题纸再次飘到地上,刘壮还故意用鞋底碾了碾,笑着说:张骏,别揣着你的奥数题当宝贝了!
以后跟俺们一起背基础吧!
你那脑子,就算学会了奥数,也考不上高中,还不是要跟你爸一样,去工地上搬砖!
张骏没抬头,也没说话,连眼泪都没掉,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嘲笑,从父亲摔断腿那天起,村里的孩子就这么笑他。
他只是慢慢弯腰,捡起那道被踩脏、还沾着血的题纸,用冻裂的指尖轻轻擦掉上面的鞋印和泥土。
纸页被踩得发皱,擦的时候又破了个更大的洞,正好在 “奥数题” 三个字上,像把 “希望” 两个字也踩没了,踩成了一堆没用的废纸。
李望站在讲台边,手里攥着半截粉笔,粉笔灰落在他的手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他想喊住刘壮,想骂他 “别欺负人”想告诉所有人 “张骏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连给张骏补课的勇气都没有,连保护这个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脸说 “别欺负人”?又有什么资格替张骏出头?
办公室里的煤炉快灭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空气冷得像冰窖,呼出的气都能看见白霜,霜气落在眼镜上,模糊了视线。
李望坐在旧木桌前,翻着学生们的基础练习题,可眼前全是张骏捡题纸的样子,全是他被踩脏的题纸,全是他滴在地上的血,全是他垮下去的肩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吱呀” 一声,像一声压抑的叹息。
张骏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道破了洞、沾着血和泥的题纸,指尖冻得通红,伤口还在渗血,没来得及擦。
他的嘴唇发白,冻得发紫,像是冻的,又像是怕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带着最后一点期待:“李老师,这道题…… 俺还是没弄懂,你能再给俺讲一遍吗?就一遍,讲完俺就走,不耽误你时间。”
李望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疼得他想掉眼泪。
他看着那道题,是他上周特意给张骏选的,说 “这道题学会了,月考能多拿十分,离重点高中又近一步”。
他看着张骏眼里的最后一点光,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灭,却还在倔强地燃着。
他想拿起笔,想在纸上画辅助线,想告诉张骏 “别放弃,老师帮你”想把这孩子从绝望里拉回来,可校长的话又响起来:“你的支教名额,保不住啊!你要是再搞特殊,我也保不了你!”
家长的吵闹声也跟着涌进来:“凭啥只给张骏补课?你是不是收了他家的好处?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笔尖离题纸只有一厘米,却再也落不下去,像被钉在了空中。
最后,他把笔放下,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指着桌上的基础课本,声音轻得像在道歉,又像在自我欺骗:“先把这个背熟,考试要考的,奥数题…… 以后再说,等以后有机会了,老师再给你讲。”
张骏眼里的光,在听到 “以后再说” 四个字时,彻底灭了。
那点最后的烛火,被这四个字吹得连灰烬都不剩。
他攥着题纸的手猛地一紧,纸页又破了一道口,这次,是从 “张” 字的最后一笔,裂到了题目的末尾,像把他的名字也撕成了两半。
他没问 “为什么”没问 “是不是俺做错了什么”没问 “是不是俺爸是瘸子,你就不想教俺了”只是过了很久,久到李望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才小声说:“知道了,李老师。”
声音里没有怨,没有恨,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绝望,像一口枯井,填不满,也捞不出东西,只剩下冰冷的黑暗。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很轻,轻得像怕打扰到李望 “顾全大局” 的决定,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冰,轻得像怕自己的存在会让老师为难。
鞋底蹭着水泥地,发出 “沙沙” 的响,像一片落叶飘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重量,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李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在寒风里晃悠,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 一个骗了孩子,也骗了自己的骗子。一个毁了孩子希望,也毁了自己理想的骗子。
【旁白】:张骏走的时候,脚步很轻,李望知道,那是怕打扰了他 “顾全大局” 的决定 , 孩子比他更懂 “懂事” 的苦。
懂事的孩子不会哭闹,不会质问,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只会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把失望藏在心里,把眼泪憋回去,像张骏这样,连一句 “为什么不教我了” 都没问,就默默接受了所有不公,所有恶意,所有绝望。
可李望宁愿他闹,宁愿他骂,宁愿他哭着质问 “你为什么骗我”至少那样,他还能有一点负罪感,还能有一点 “我错了” 的清醒,还能有一点做人的底线。
现在,这孩子的 “懂事” 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却还得骗自己 “这是为了大家好”“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晚上,李望回到宿舍,屋里比办公室还冷,煤炉里的煤早就烧尽了,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风从窗户的破洞灌进来,吹得墙上的旧报纸哗哗响,像在哭,像在嘲笑他的懦弱。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张骏的样子,张骏蹲在操场算题的样子,张骏眼里闪着光说 “想考重点高中” 的样子,张骏捡起被踩脏的题纸的样子,张骏指尖渗血的样子,还有张骏刚才失望离开的样子。
他猛地坐起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这是他来镇中学的第一天,在镇上唯一的文具店买的,花了他三块钱,是他半天的伙食费。
笔记本第一页写着 “张骏的奥数辅导计划”字迹工整,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下面记着张骏的薄弱点。
几何辅助线掌握不好,每天练 2 道题,从简单的三角形开始。
代数应用题容易漏条件,要提醒他圈关键词,画线段图。
每周五补 1 道难题,增强信心,顺便给他带个煮鸡蛋。
后面的纸页上,还画着张骏容易错的辅助线图,旁边写着 “这里要注意,张骏容易忘画高,下次讲的时候要重点提”“这道题张骏算错了,是因为没看清单位,以后要提醒他检查”。
这本子,他写了整整三周,每天晚上都熬夜改计划,生怕漏了一个知识点,生怕耽误了张骏的学习。
有次他感冒发烧,烧到 39 度,还是坚持写计划,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口水把纸页都弄湿了,他还心疼了半天。
可现在,这本满是期待、满是心血的计划本,却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懦弱的见证,成了他不敢面对的过去。
他看着本子上的字,看着那些画的辅助线,看着那个小小的太阳,手指颤抖着,突然把本子撕了起来 “哗啦” 一声,第一页被撕成两半,“张骏的奥数辅导计划” 几个字被撕得歪歪扭扭,像在哭,像在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放弃”。
接着是第二页、第三页…… 碎纸落在地上,像一片片破碎的理想,有的碎纸上还留着他画的辅助线,有的还留着 “张骏” 两个字,有的还留着那个小小的太阳,被撕得面目全非,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他把碎纸扔进垃圾桶,风从破窗缝里灌进来,吹得碎纸轻轻晃动,像在发出微弱的哭声,像在喊 “别撕了,别放弃”。
他蹲在地上,看着那些碎纸,突然想把它们粘起来,他找出抽屉里的胶水,那是一瓶快用完的固体胶,冻得发硬,他用指尖搓了半天,才搓化一点。
他把胶水涂在碎纸上,可胶水太凉,粘在指尖上,冻得发疼,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他想把 “张骏” 两个字粘在一起,想把那个小小的太阳粘好,可粘了好几次,都粘错了位置,要么是 “张” 字的竖画歪了,要么是 “骏” 字的马字旁掉了,要么是太阳的边粘成了三角形,怎么也粘不回原来的样子,就像他和张骏之间的信任,怎么也回不到从前。
“先忍忍,等站稳了再说。等我在学校站稳了,再给张骏补课,再帮他实现梦想。”
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对自己说,像在念一句咒语,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放弃,只是 “暂时妥协”。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知道“先忍忍” 三个字,是他给理想找的墓碑,碑上没刻名字,没刻日期,只刻着 “以后再说”。
而 “以后”是遥遥无期的,是骗自己的,是自欺欺人的。
张骏的父亲还在病床上躺着,每天都要咳嗽到天亮,药都快买不起了。
张骏的初中只有三年,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他哪有那么多 “以后” 可以等?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
撕碎的辅导计划落在地上,每一片都写着 “我对不起他”每一片都沾着他的愧疚,可他还是捡不起来,因为捡起来,就要承认自己输了 , 输给了现实,输给了懦弱,输给了那个怕丢了支教名额、怕得罪家长、怕毁了自己前途的自私的自己。
他想起出发前,母亲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叠衣服一边哭,说 “望子,你要做个好老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辜负了那些信任你的孩子”。
现在看来,他不仅辜负了孩子,还亲手毁了孩子的希望,还把自己的良心丢在了冰冷的寒风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窗外的月光很凉,透过破窗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碎纸上,给碎纸镀上了一层冷白色,像一层薄霜,像一层裹尸布。
李望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墙壁上的霉斑蹭在他的衣服上,像一块丑陋的疤。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老人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李望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帘,月光下,他看见张骏正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男人的左腿明显有些跛,是张骏的父亲。
张父的脸憋得通红,每咳一下,身体就晃一下,张骏只能死死拽着父亲的胳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被父亲的重量压垮,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卫生院的方向走,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两道流血的痕。
“爸,您慢点,再忍忍,快到卫生院了。”
张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憋着,怕父亲听见更难受。
他的棉袄敞开着,里面的旧毛衣沾着雪粒,冻得发硬,可他顾不上拉拉链,只是死死扶着父亲,指缝里还沾着白天捡题纸时蹭的泥土。
李望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张骏说 “俺爸的肺病越来越重,药都快买不起了”想起张骏说 “俺想考重点高中,以后当医生给俺爸治病”想起自己刚才还在为 “支教名额” 犹豫,为 “顾全大局” 妥协。
他猛地抓起外套,想冲出去帮张骏扶着张父,想替他们付医药费,可脚刚迈出门,又缩了回来 , 他怕,怕被张骏看见,怕张骏问 “李老师,你不是说要帮俺吗?为啥连奥数题都不教俺了”怕自己答不上来,怕自己的懦弱被戳穿。
他只能站在窗边,看着张骏扶着父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雪地里,看着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被新的雪花慢慢覆盖,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风裹着雪粒砸在窗户上,冷得他指尖发麻,可他觉得比不过心里的冷,他明明能帮,却因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选择了旁观,选择了让张骏一个人扛着本该不属于他的重量。
回到宿舍,李望的手还在发抖。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映出他苍白的脸,眼里满是血丝。
他翻到省城同事小陈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他想跟小陈说这里的事,想让小陈帮忙找些便宜的肺病药,想问问小陈 “要是你,会放弃张骏吗”,可最后还是把手机按灭了。
他怕小陈问 “你不是说要改变孩子的命运吗?怎么连补课都不敢了”怕小陈说 “李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更怕自己承认,承认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带着理想来支教的李望了,承认自己正在被现实磨掉所有的棱角,变成曾经最讨厌的、只会说 “没办法” 的人。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像个陌生人。
那个曾经在省城办公室里拍着胸脯说 “教育不该分高低贵贱” 的青年,那个曾经为了学生跟校长据理力争的老师,现在却连帮一个孩子扶着他父亲去看病的勇气都没有,连教孩子一道奥数题的底气都没有。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晶。
地上的碎纸被风吹得贴在他的裤腿上,像一片片嘲讽的脸,每一片都写着 “你对不起张骏”每一片都在问 “你凭什么放弃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快亮了,雪也停了。
李望站起身,腿麻得几乎站不稳。
他拿起门口的铁铲,想去操场铲雪,他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铲掉张骏昨天捡题纸的地方的雪,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地弥补一点。
操场的雪积了有半尺厚,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像在哭。
李望握着铁铲,冻裂的手指被铲柄硌得生疼,可他顾不上。
他走到张骏昨天蹲过的角落,开始铲雪,雪粒溅在他的脸上,像小刀子在割。
铲着铲着,他突然看见雪地里露出一角蓝色的纸 , 是张骏那本奥数资料的封面。
他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雪拨开 , 那本资料被藏在雪下的土坑里,外面裹着张骏的旧围巾,围巾已经洗得发白,却把资料裹得严严实实,像在保护一件稀世珍宝。
资料的页角还是皱的,上面还留着张骏冻裂的指尖蹭的血印,是昨天捡题纸时沾的。
李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资料上,融化了上面的雪粒。
他想起张骏把资料放进书包最底层的样子,想起张骏说 “知道了,李老师” 时的绝望,想起张骏刚才扶着父亲求医的背影,这孩子,就算知道没机会补课了,就算知道希望快灭了,还是舍不得扔这本资料,还是把它藏得好好的,像藏着最后一点不肯放弃的念想。
“他以为的暂时妥协,是把张骏的希望折成了纸飞机,扔出窗外时,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李望抱着那本资料,坐在雪地里,突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只是 “暂时” 放弃,却不知道这 “暂时” 对张骏来说,就是一辈子的 “永远”。
他以为自己扔出去的只是 “一次补课机会”却不知道扔出去的是张骏唯一的出路,是张骏给父亲治病的希望。
雪地里的风更冷了,吹得他浑身发抖。
他把资料抱在怀里,想给它一点温度,可怀里的冷像冰一样,怎么也捂不热,就像他对张骏的愧疚,怎么也弥补不了。
天彻底亮了,远处传来镇卫生院的钟声,敲了六下,像在为谁哀悼。
李望站起来,抱着那本资料,慢慢往宿舍走。
他知道,他不能把资料还给张骏,他没脸还,也不敢还,怕看见张骏眼里的光,怕想起自己的懦弱。
回到宿舍,他把资料放进帆布包的最底层,用旧衣服盖好,像藏起一件见不得人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可他觉得这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得像他此刻的心。
“那晚的月光很凉,照在李望的床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那个说没办法的人。”
他想起这句话,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曾经最鄙视那些为了 “稳定” 放弃理想的人,鄙视那些说 “没办法” 的懦弱者,可现在,他却成了这样的人,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走到煤炉边,想烧点煤取暖,却发现煤桶里早就空了。
他只能裹紧外套,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地上的碎纸,看着帆布包里藏着的奥数资料,看着窗外的太阳,太阳越升越高,可他的世界,却越来越暗,越来越冷,像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冬天。
上午的课,李望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
张骏坐在最后一排,头埋得更低了,手里拿着基础课本,却一页都没翻。
李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说点什么,想道歉,想解释,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 “今天我们复习有理数的乘法”。
张骏没抬头,也没回应,只是手指紧紧攥着课本的页角,把页角捏得发皱,像昨天捏那道奥数题纸一样。
李望知道,那攥紧的不是课本,是他最后的倔强,是他不肯说出口的失望,是他被碾碎的希望。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张骏还是坐在座位上,没动。
李望走过去,想跟他说 “那本奥数资料,老师帮你收着了”可张骏突然站起来,低着头,绕过他,快步走出了教室,脚步还是很轻,轻得像怕打扰到他,轻得像怕跟他有任何交集。
李望站在原地,看着张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觉得整个教室都空了,整个世界都空了。
他知道,他和张骏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道因为 “第一次妥协” 留下的蚀痕,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再也无法愈合。
那点因为 “奥数题” 燃起的光,已经被他亲手浇灭,再也无法点燃。
他走到张骏的座位旁,看见桌肚里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昨天那道被踩脏、沾着血的奥数题纸。
纸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小的字:“李老师,俺还是想考重点高中,俺还是想给俺爸治病。”
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被眼泪打湿,晕开了墨痕。
李望拿起那张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
他知道,这行字,是张骏最后的期待,也是他最后的愧疚。他把纸放进怀里,紧紧攥着,像攥着最后一点不肯承认的错误,像攥着自己被碾碎的理想。
【旁白】:第一次妥协的蚀痕,终究还是刻成了无法挽回的疤。
李望以为的 “暂时”成了张骏的 “永远”。
他以为的 “顾全大局”成了自己懦弱的遮羞布。那本藏在雪地里的奥数资料,那行写在题纸背面的小字,那道雪地里歪歪扭扭的脚印,都成了他永远的梦魇,提醒他,他曾经亲手毁了一个孩子的希望,毁了自己曾经的理想。
而张骏的沉默,张骏的 “懂事”张骏攥紧的拳头,都成了这道蚀痕上最疼的刺,扎在李望的心上,扎在张骏的命运里,直到最后,把两人都拖进黑暗的深渊。
这道蚀痕,也成了李望后续无数次妥协的开端,他会在 “稳定” 和 “理想” 之间,一次次选择前者。
会在 “多数人” 和 “少数人” 之间,一次次牺牲后者,直到最后,彻底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直到最后,再也记不起 “改变命运” 这四个字,曾经有多烫。